丹心浮沉录(83)
冰冷之气愈演愈烈,耳边一阵山呼海啸声传来。
陶源问:“你说曾步裹能跑掉吗?”
墨曜不屑道:“怎么可能,我都跑不掉……”
陶源问:“跑不掉怎么办?”
这是个沉重的问题,墨曜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变成冰雕。”
两人陷入一片白雪风暴中,一股至寒之气瞬间将两人淹没,雪浪在四周翻滚着呼啸而过。
陶源叫道:“快闭眼!”
墨曜不假思索道:“不行,会撞树。”
陶源等不及和他解释,一把蒙住他双眼。
“你……”墨曜双手抱着陶源,又没有第三只手可以挡住她的手,惊觉脚下踩踏到的不是冰滑的雪坡,而是一片松软之物,大惊失色,急忙想要止住脚步。
陶源刚念完口诀,还未来得及睁眼,只听到上方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清清冷冷的琴声飘落到宁静的雪原上,一束清泉潺|潺而出。流淌着,渐渐欢快起来,冰雪渐渐消融。泉水流入林间,在山间欢笑。小鹿在阳光下跳跃,云雀在枝间闹腾,勃勃生机忽而焕发,万物苏醒。千万朵粉|白桃花,层层叠叠,婷婷袅袅,在春风中恣意怒放……
陶源在天籁之音中苏醒过来,琴音渐止,周围一片安静,刚才是一场梦吗?
“徒儿,你可终于醒来了。”
陶源看清守在床边的中年妇人,心中暗暗地一阵失落,问道:“师傅,怎么是您?发生何事了?”
勉强着坐起来,望向四周,这屋里没有别人,案几上,米兰花正在静静开放,葱绿光亮的叶片中,藏着星星点点的小花,清香四溢。这地方似曾相识……
“发生何事了?发生何事了?我正想问你呐!你快说说,你,你和冰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如此糊涂?唉,你啊!”师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忽然意识到对面是个病人,停住嘴,愤愤不平地望着她,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师傅这唠叨劲……陶源暗自好笑,师傅难道真的转性了?自己又是哪里糊涂了,冰雕又哪里惹到她不高兴了?
想了想,问道:“师傅,徒儿上一次见你是在随城的十国会盟中,后来你去了哪儿?”
“那日我着急离开,就是因为在郁城还有几个重病患,等着治疗。云大使给我安排了马车,我就赶路去了。从随城到郁城的路上,是茫茫的戈壁,那一路上荒无人烟,谁知就忽然遇到了劫匪。”师傅道。
“劫匪?”陶源惊道。
“也不能说是劫匪,应该叫强盗,不,应该是病患……总之,就是遇到了一个人,半途上劫住我,说自己染了重症瘟疫,非要叫我给他治。这人还认得我,叫得出我的名字。我看了下,这人还确实有病。”
陶源心中一沉。
“但我手上没药,没法治啊。这人霸道得很,怎么说都不听,非要逼着我给他治。我就说,除非你能找到十副五星解毒丸,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他听了,便写了信,打发了马车夫去送信。我本以为他会去寻药,也好放过我了,谁知他竟将我打晕。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扔在一个偏僻的山洞中,那戈壁滩上本就鲜有人通行……”师傅声音渐渐哽咽。
陶源一阵心疼,师傅行医数十年,没想到却被盛名所累,到老来,竟还吃了这样的苦。
“在那山洞中呆了三天三夜,刚开始还呼救几声,到后来……我本以为难逃一劫了。”师傅眼中弥漫起泪光,又兴奋起来,“谁知忽然就来到一队骑兵,将我救了出来。他们,他们说国君知我有难,派人来救我。”
“国君知你有难?”陶源愣愣道。
“是啊。我们医学馆里还挂着‘正心清源’的御赐金题呢,说起来啊,与我还真有缘。我上鲁国有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国君,真是国之大幸。”师傅由衷地赞叹道。
陶源渐渐按捺不住,问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在郁城呆了几日。那郁城的一个大官忽然将我叫去,说有一名重要人物找我看病。我一看,竟然是你!”师傅似乎又渐渐怒起,手指头在空中一戳,道,“你呀,你呀!”
陶源渐渐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不知道为何师傅对自己如此生气,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门窗上忽然传来清脆的“咚咚”声,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外喊着:“陶姐姐。”
这熟悉的声音瞬间让陶源的神志清晰起来。这里便是墨曜在平江城的那处庄园?
师傅打开门来。
何好站在门外,眼光一扫,高兴道:“陶姐姐,你醒了,太好了!”
又对师傅一拱手,道:“陶神医,我大大哥的母亲说要与您商讨些事情,劳驾您随我去一趟。”
大大哥的母亲?那不就是太后?太后要和师傅商讨何事?陶源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师傅瞪了陶源一眼,道:“好,我这就随你过去。”
陶源急忙怯生生问道:“何好……嗯……你大大哥他……”
师傅已经哐啷一声把门带上了,对着何好叫道:“快快领路。”
陶源欲哭无泪,急忙高声叫道:“何好!何好回来!”
不听见有任何回音,那两人都是走路带风的干练性子,这眨眼的功夫已经走远了?
陶源打定主意,穿戴好了,自己出去找找看。
她迅速地起身,正弯下腰去。
门上发出“吱嘎”一声,那个期待中的声音响起来:“陶源。”
陶源正要抬头,恍惚间已被人一把抱起来。
墨曜的神情带着一丝紧张:“你,你弯着腰干什么?”
“弯着腰?穿鞋啊……”陶源答道,望着他,俊雅白|皙的脸庞,明亮的双眸,额头上一大块淡淡的红印……她惊奇道:“曜,你额上怎么了?”
墨曜微一蹙眉,无奈道:“树上撞的。”
“什么?”陶源一愣。
那日|她用手蒙住他的双眼,因雪崩已近到眼前,她要施展四维术将两人瞬移到远处,必须不被眼睛瞧见才行。他正在奔跑中,那一声“咚”的巨响……是他撞树的声音?
“天神下凡般的人,竟然撞树,还撞出了如此一个大包?”陶源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墨曜略带尴尬地一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陶源一阵止不住地大笑,笑到眼泛泪花,快要抽筋,一手捂住肚子。
墨曜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忽然脸色一阵发白,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握住她的手,紧张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
望着他额头上红印,好不容易止住笑……自己这样做实在大大违背了宫廷礼仪……边抹去笑出的眼泪,边问道:“撞出了这么大一块印痕,很痛吧?”
墨曜淡然地摇头:“这点小伤,无妨。”
陶源心中升起一阵愧疚,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赠药救曾步裹,是因为他用我师傅的性命相胁。暖云客栈中,你病重的几日,正是派了人手四处去寻找我师傅。对吗?”
墨曜含笑望着她,轻轻点头,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陶源又生气又感动:“那你为何不告诉我缘故。我差点误解你。你还为此重病一场。”
“你若知道了,只怕要去寻他拼命。”墨曜黯然道,抬眼望着她,充满爱怜地轻抚过她的脸庞,温言道,“我不想你冒险。不论神族血脉杀人会有何后果,我都不想见你满心仇恨的样子。那样,不值得。”
他浅浅地吻着她:“源,我好想你,好喜欢你。我不想你心里还有别人,哪怕是恨着的,也不行。”
他面色微红,双眉紧蹙,脸上浮上一丝痛苦的神情,低声道:“那些事已经都过去了。答应我,以后一直好好地伴着我,再也不要乱跑,再也不要让我满世界寻你了。可好?”
“嗯……好。”陶源感动到不知所措,郑重地一点头,伸手紧搂住他,只觉得身心都要融化在他无边的爱恋中,满面滚烫,双唇轻轻贴住他耳边,羞涩道:“我保证不乱跑,但是以后……以后就真的一直在榻上……连鞋都不必穿了吗?”
墨曜一怔,道:“我刚才是……怕你伤到……”
“怕我穿鞋会伤到?”陶源疑惑道。
“嗯。师傅说前三个月要特别小心,我担心……”墨曜低头道。想起来这几日的遭遇,一阵后怕,顿时手足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