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浮沉录(32)
陶源低着头,支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墨曜忽然心情舒畅地笑起来。
陶源望着他笑得顽皮,问道:“你知道我来这半年多了,你又为何不来找我?”
“我去找过你,但你似乎不想理我。我以为,你不想我去打扰你。”墨曜认真道。
“那你今日又为何来找我了?”陶源问道。
墨曜道:“今日再不去,只怕你就要被人抢走了。”
陶源一笑,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他今日会放烟花?”
墨曜道:“你现在在天子脚下。天子动下脚趾头,想知道什么都轻而易举。”
原来他一直在关心我。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蓝乔仙板,查得如何了?”
“确认了,那伪造的赠药就是蓝乔仙板。只是还无法确认是何人所为。他们的王库中,这几年间一直有丢失蓝乔仙板的情况。”墨曜思索了下,认真答道,忽又低声道:“尤其是最近这一年,亏空的数量很大。”
那意味着什么?是邾国王室中一直有人想利用瘟疫来谋求什么?上一次是须句国,这一次的目标可能会是……所以他对医盟的资助是为了上鲁国,而并非是为了那颗星星?
陶源问道:“那个倡导医盟本次会议的民间人士,是你?”
墨曜答道:“是的。”
陶源问道:“那个捐赠学堂给医盟的人,也是你?”
墨曜答道:“是的。”
陶源问道:“医学馆的那些学员……”
墨曜答道:“是他们自愿来报名学习的,我只是暗中帮忙宣传了下。”
陶源问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何?”
墨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最近有些异动。”
陶源忽然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望着她,她似乎面色忽然凝重了些,用手指轻拍着她的手,道:“桃源圣手,这个名字好。听说那片桃林已经很壮观了?”
陶源微一点头:“嗯。”
原来他一直在关注着灵芝村,关注着我?
那马车似乎慢慢停下了,陶源问道:“我们去哪里?”
墨曜拉开车帘,让陶源往外望去。只见外面是一处平地,宫墙森严,马车已驶进王宫内院。前面是一处巍峨高耸的宫殿。
墨曜眼中亮闪闪的,说道:“这是高寒宫,王宫里最高的一处宫殿,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就是到那顶上去看看。”
陶源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宫殿,周围也并无修建台阶连廊,喃喃道:“这么高,又没有梯子,怎么上去?”
墨曜笑道:“所以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能上去。”
陶源一愣:“我们两个人?”
墨曜放下车帘,略有些羞涩,笑道:“你用四维术,带我上去。”
陶源:“上去做什么?”
墨曜:“看月亮。”
巍峨雄伟的宫殿上,最高处的琉璃瓦上,坐着一对璧人。
陶源望着眼前,脚下是万家灯火,芸芸众生,前方是广袤无垠的天空,正值深秋,空气净爽,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只有群星璀璨耀眼。
墨曜望着远方的星空,静静说道:“我从小就想着能坐在这最高处,但随着我越往上走,却越发孤独。”
陶源望向他,道:“越站在高处,越容易成为别人谋划的目标。你眼前是芸芸众生,而他们眼前,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高处不胜寒,这便是上天给为君者的责任。”
墨曜默然半晌,道:“所以我渴望能有一人,陪我静静坐在这高处。”
陶源望着他,他一直在望着那星空,他还在寻找那星星吗?他最初可是希望那星星般的女子陪着他坐在这最高处?
陶源心中有些发酸,说道:“我们走吧,今日没有月亮。早点回去,免得你又要熬夜看案卷。”
“不,我们一起等着月亮出来。”墨曜不再看那星空,又将她揽入怀中,温言道,“这样就不会冷了。”
陶源怔怔道:“好。”
“陶源,你看那边……”墨曜用手一指天边。
在最远处的天边,淡淡云霞中,升起一轮淡淡的圆月。
“嗯,终于等到了,竟是一轮满月。”陶源道。
“陶源,谢谢。”墨曜轻轻道。
“什么?”陶源觉得被他握住的手,又紧了紧。
“谢谢你陪着我。”他说。
陶源望着他。
为何你眉宇间又锁着一层冰霜?如果你正在雪山上跋涉,那我就陪你,直到雪山春晓,冰雪消融。
太后巡视
日光斜斜落在庭院中,庭院里几棵紫竹影影绰绰,斑驳的光影落在白墙上。庭院两侧的教室里正在开课,偶尔传出问答声。庭院正对的厅堂里,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一位长须老者,着青色长衫,面色仁慈,正微微笑着。
陶源望着这画像出神,这是岐伯,黄帝太医,中医始祖。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春秋,要艰难存活已是千难万难,还要分出一份心力,去救治他人,那需要多大一份心力才能支撑得起?这里的培训,只能教给众人技能和方法,但陶源深知真正面对疫情时,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如何给人这份信心,让逆行者有勇气去面对病魔的挑战,这更是关键所在。
“陶源,原来你在这里。”师傅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陶源的思路。现在心源医学馆业务繁忙,除了师傅和陶源外,还聘请了一些其他的教员,有些是医盟成员的弟子,慢慢理顺了各项事务。
师傅望着陶源的样子,叹口气,道:“你不要一心都只想着医学馆的事。你自己的事也要花些心思。”
陶源心中还在想着刚才的思绪,愣愣道:“我自己?我吃得下,睡得香,一切都挺好啊。”
师傅问道:“昨夜那人是谁?”
陶源一怔:“昨夜那人?”心忽然狂跳起来。
师傅问道:“医学馆门口,把你带走的那人,是冰雕?”
陶源脸上发烫,只恨这消息传得真快,别人来问还能装傻充愣,师傅来问,这可怎么回答,只好支支吾吾答道:“是……”
师傅道:“以前听你说那冰雕地位崇高,你现在也不低了,既是医盟会长,又是这医学馆的校长,又有桃源圣手美名在外。所以他现在又来找你?”
陶源忽然明白了,师傅带自己来南华城,又力荐自己当上医盟会长,帮衬着办这医学馆,都是为帮自己一把?眼下美名在外,其实自己却是不太好消受,毕竟自己只能戴着面纱,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总是不妥。
陶源心中混乱,不知该怎么回答,也没听出来师傅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师傅语气忽然郑重,说道:“他顶破天也就是平江城的一个富庶商户,你现在可是京都的医学圣手。那冰雕之前看不上你,现在见你好了,又来巴着你,这种人还是早点了断吧。”
陶源忙解释道:“师傅你别误会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傅又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只怕你也听不进去。不过你何不把眼光放宽一些,司徒慧这孩子医术好,家世也好,你何不考虑一下?”
陶源想起来昨日就那样走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丢了面子,司徒慧也是医学馆的核心教员,只怕以后相处起来会尴尬,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无法转圜,道:“昨日我做得确实不妥,但已经这样了,他再怎么好,也和我无关了。”
说完,对着师傅一笑,心中反而一阵轻松。
“陶源,不必自责。”司徒慧忽然大步跨进厅堂来。
师傅笑道:“司徒好孩子,你过来了,正好陶源也在……”
陶源不知他是否偶然从门外经过,还是和师傅有约在先,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尴尬道:“昨日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我很抱歉。”
司徒慧神色间有些憔悴,却又故作轻松,笑道:“陶师傅您不要错怪陶源了。昨日是我太过鲁莽了。”转身对陶源道:“我说过,我会等你自己愿意摘下面纱的那一天。”
陶源道:“我只怕是一辈子要戴着这面纱了,你又何必将眼光只拘泥于眼前。”
师傅道:“陶源,你这孩子……”
气氛微妙,司徒慧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陶源低头不想看他的神情,只说道:“司徒兄你一表人才,陶源在此祝福你早日得遇佳人。”
陶源转身向着门口奔去,只想快些离开这令人难受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