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浮沉录(17)
两家医馆,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做法,然而最后的结局也完全不同,到底何种做法是正确的呢?陶源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
“陶源大夫在吗?”门口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喊声。
陶源转身一看,却是刚才登记的管事在喊自己,应道:“在。”
陶源被一侍童引着,向那院中走去。那院中亭台水榭,景致优美,只是那院里的人看起来都面色阴郁,心情沉重。
“滚!”忽听得一声妇人的哭骂声。回廊上,只见一少年畏畏缩缩跪在地上。
“你都把我儿害成这样了,你还有脸呆在这里,你给我滚。”那妇人又接连哭骂起来,看那神情就像要把这少年活剥了似的。
“够了,还没到嚎哭的时候。”一位老者对着那妇人说道,又转身对陶源一点头,“陶大夫,让你见笑了。”
那位老者看起来约莫六十岁模样,眼神锐利,神情沉着,看起来像是个强悍干练的模样。陶源打量着这位城主,猛然见到他手背上一块褐色瘢痕,心中一阵疑惑,这似乎是用药的痕迹?
那妇人不再做声,只是悲戚戚的看着陶源。
那老者见陶源望着自己的手,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道,“素闻陶心洁陶神医的大名,今日能有缘见到她的高徒,实在是有幸。我儿蒋元青半月前外出游玩,从马上坠下来,摔断了腿。当时正是这侍童结伴同游,故而我夫人责怪于他。”
老者对着那侍童说道:“你已经跪了三日了。你走吧。”
那侍童缩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起来,低着头恳求道:“先生,请让我在这里,守着元青。”
陶源心中略有些同情那侍童。
老者也不再理那侍童,继续对陶源道:“摔断了腿,我们就赶紧找医生给他医治,一直在家养着,却不料病情越来越沉重,到三日前竟昏迷了。这段时间,我已请遍了这城中的名医,可是病情却依然毫无起色。这几日只是用参汤吊着他的性命,不知吾儿还有多少时日。”
老者说着,神情黯然。那妇人也开始抽涕起来。
陶源忙道:“您二老先不要伤心,我跟随师父在山村中行医多年,摔断腿也是常见的病例,先带我去看过病人吧。”
老者带着陶源来到病人房中。
只见一少年躺在床上,面色赤红中隐着黑色,双目紧闭,小腿上包扎着绷带,绷带之外还露出一片青紫色的皮肤。
陶源仔细诊断一遍,心中已有了想法。
“陶源大夫,您看我儿这病?”老者惴惴不安的问道。
“有救。”陶源道。
缥缈云间
陶源微一颔首道:“也是凑巧,我和师傅在乡野山村久了,恰好知道一些城里大夫不用的偏僻招数,应是正好能用上。”
老者闻言精神大振,忙道:“那请陶源大夫赶紧施救,但凡有任何要求,我们都能照办。”
陶源对那老者和妇人问道:“病患之前可是因腿部外伤大量出血?”
那妇人忙道:“是的是的,我儿受伤是在城外,被送回来时依然血流不止,人已昏过去,我一见,就赶紧送去医馆,”
陶源又问道:“当时大夫开了一些凝血的药物,然而却并没有立刻止住血流?”
妇人回忆道:“确实如此。我当时过去看,心都要跳出来了,人已经失血而昏迷了,可那大夫还止不住血,我就紧催着那大夫加大药量,这样才终于止住了血。”
陶源望着那妇人,微一摇头,说道:“从外部看是伤口凝血成功,但由于病人本已失血过多,再加上过量的凝血药量,加上之后几日一直是卧床休息,慢慢演化为血流不速之症。”
“血流不速?”那妇人呆呆地重复道。
陶源继续道:“你看他的面色黑红,腿部皮肤青紫,这都是血流不畅的表征。”
老者用责备的目光看了那妇人一眼,又焦急道:“那这是血管中的病?这却要如何治疗?”
陶源道:“昏迷三日,现在病势危急,只能采取急制之法。你们可愿意一试?”
老者忙道:“愿意,只求能治好我儿的病症。”
陶源还记着刚才跪在回廊中的可怜侍童,脑中浮现出往日记忆,一个少女畏畏缩缩跪着,正被母后责骂,只是浑身发抖,却没有任何回嘴。叹了口气,用手一点屋外侍童的方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将那侍童叫来。”
老者赶紧将那侍童唤过来,陶源只对着那侍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那侍童便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陶源又要来纸笔,写下一副药方,递给老者,道:“先去备好,待得今晚使用。”
傍晚时分,那侍童回来了,众人又聚到那重病少年房中。
陶源一圈一圈慢慢揭开那少年腿上的绷带,露出来那伤口来,其实那腿的外伤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一片青紫红肿色,令人不忍直视。
陶源对那侍童道:“拿来。”
那侍童犹豫了片刻,将竹篓递给陶源。陶源将那竹篓的口子对着那伤口一拍。瞬间跌落下十多条黑色的小虫,在那血肉中扭捏几下,一头扎进肉中。
“啊!”众人都惊呼起来。
那妇人暴跳起来,用手一指陶源,正要发作。
陶源早有准备,沉着地望着她,抢先一步,大声道:“镇定。要相信大夫。”
那老者赶紧将妇人拦下,声音略微发抖,问道:“这……是水蛭吗?”
“是的。”陶源点头道,“也俗称蚂蟥,乡间田野中常见。水蛭喜欢吸食动物的血,在吸食时,同时会释放出抗凝血因子,是强有效的抗血栓的药物。”
众人惊疑不定,只见那恶心的小虫子原是瘦瘦细细的,吸了血后慢慢变得粗壮肥大起来,啪嗒跌落下来。
陶源将那吸饱血的水蛭收起,再细细观察病人的肤色,之前的青紫色已褪下去了几分,再看病人的脸色,黑气也似乎少了几分。
陶源对着老者道:“把药备好,待他醒了,就给他喝下去。”
陶源说道明日再来复诊,告辞离去。
找了个小客栈住下。心中盘算着,明日再去城主府中,救治好那少年之后,也许能从城主那边打听到当年的情况。那城主手上的褐色瘢痕,这似乎是用药炙过猛后留下的?
推开窗子,凉风习习,一轮秋月冷冷清清挂在空中。这次冒然来这北武城,也没告知墨曜,似乎有点不妥?可是他已经离开三个多月了,毫无音信。
第二日上午,陶源来到昨日的大院,却见到那妇人已经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好久,见到陶源,眼神中透出光来。那妇人见陶源过来,怯怯地迎上去,陪笑道:“小陶大夫,我儿病情好转了,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昨日我对您失礼了。”
陶源看着她,这是一位中年妇人,容颜憔悴,身形消瘦。陶源叹了口气,说道:“我理解你的担心。但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信任的,病患和大夫之间尤其如此。如果病患不信任大夫,那大夫又怎么替病患解除痛苦呢。”
妇人面上露出愧色,点头道:“是,我记住了。”
陶源再去查看那少年。少年的面色已经褪去了红黑色,显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只是为何昏睡?陶源觉得有些不对劲。俯下身,正要仔细查看,忽然那少年似在梦魇中,双手凭空一抓,把陶源的面纱一把撩了下来了,睁开眼皮来,笑道:“原来你长这样?……”
陶源再看那少年,十五六岁模样,眼神清明,面容俊俏,抓着陶源的面纱,露出顽皮的笑容。
那少年看着陶源,忽然道:“我听说是一位戴着面纱的姐姐救了我,没想到却是位仙女姐姐。”
少年这嘴倒是极会哄人的。
陶源夺回面纱,重新戴好,冷冷道:“随意摘别人的面纱是不礼貌的。”
“大夫姐姐,你这么美,为什么要戴着面纱?”那少年好奇心起。
陶源略一思索,道:“因为我是大夫,经常要面对病人,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染上病,所以我就习惯戴着面纱了。”
少年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正说着,那位老者也到了,陶源给那少年又开了新的药方,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那少年的病减轻了不少,一家人甚为欢喜。
“陶源大夫,你治好了我儿的病,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你但凡有用得着老夫之处,你只管说,我一定尽力。”那老者恳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