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末日(14)
这个时代,没有人愿意花费精力去了解别人的一生是幸运还是悲惨,因为他们自己也在疲于奔命。
接下来,司诺送入口中的食物就变得没那么可口了,因为修总趁她不注意悄悄追问三十三:“真的不打算做我干儿子?”
“你再考虑考虑?”
司诺浪费了所有脑力严防死守,不一会就累得昏昏沉沉。
***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额间细密的汗珠在空气中渐渐发凉,冗长而混乱的梦境好不容易才彻底抽离。
司诺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恐惧,就像心脏被人撅住,稍稍用力呼吸都会受到钳制。
她撑住双臂坐起,这才明白那恐惧感从何而来——她的怀是空的,她的手没有握住手枪枪柄。
她的奴隶——
三十三,在旁边的地上,面朝她躺着,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背包的背带。
她的背包,安安稳稳地充当着她的枕头。
记忆中仿佛有一个短暂的美梦。她变成了一只悠闲的海豚,翻着肚皮在虚无的海水里漂浮游弋,非常安逸,非常恬静,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海浪淹没。
没想,浑浑噩噩一梦之后,她竟然和三十三调换了位置。
完全清醒过来的司诺,就着半敞开的木柜外透进来的光看见了他嘴角轻轻荡起的笑容。他一定做着甜美的梦。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漂亮男孩。任何奴隶主都一定会非常喜欢他。
***
辗转反侧半宿,司诺才模糊睡去,可刚刚睡着,修的声音就蹦了进来:“快起来!”
司诺从没见过修的这种形象——他从来梳得整整齐齐的花白头发凌乱地散着。他的两只袜子一只黑色一只灰色,滑稽地交错着。而他的双眼一直在晃动,瞳孔颤颤悠悠,目光竟没有一刻停稳。
“隔壁瘸子刚取水回来,看见了暗黑之城的一支百人军队。听说还有更多军队在朝着集市集结,中午之前就会抵达。”
司诺终于知道了,修在害怕?在这个世道里,强者永远威胁着弱者的生存空间,活着永远比死去更不容易。
“你到底是怎么招惹到他们的?”修没想到一时心软竟然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后患。
“大概是……额……”司诺也想不明白,只好顺口答:“欠他们债吧。”
修白了她一眼,快速将手术桌上的器具搬到一旁,又把三个凳子以品字形摞上去,“从上面走!”
那里有一个通风口,比密室里的大了很多倍,司诺应该很轻松就可以钻进去。可三十三……她将目光挪到他身上——肩松松软软,腰藏在宽松的衣衫里,臀……
一道身影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修挡住了她的视线。
司诺撇了撇嘴:“你想错了。”再说,看自己的奴隶怎么了?
修沉默不言,依然挡住。只一夜,他眼中的疲惫和沧桑更多了些。
司诺心疼地叹:“谢了,老修。下次来给你个大大的拥抱。”
“别有下次了!”
司诺发现修的眼睛颤动不停,转瞬明白了他晦涩不明的意味。她招惹的是暗黑之城——大陆三大势力之中最凶残最能挑事最不讲道理的那个。也许这次分别便是永别。
她抬起手轻轻取下通风口的栏杆,一股陈旧的铁锈味顺着荡起的微尘往她鼻缝里钻,嗡嗡的声音从通风口里微弱地飘来。
底下三十三问修:“那我呢?我能来看你么?”
“当然能!”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孩子,愿主与你同在。”
三十三礼貌地点头道谢,抬头对上了司诺从上方射下来的冰冷冷的目光。他不能理解,修又礼貌又热心肠,做的饭还不错,为什么总处处防备?
他垂下头硬着头皮往桌上爬。他的一条腿刚刚弯曲抬上桌面,后腰突然被捏了一把。
“勒紧裤带,别被那个好色的女奴隶贩子占了便宜。”修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朝上看向冷脸的司诺,对她翻了个白眼。
“切——”,司诺把背包举上头顶,手一撑借力爬了进去。
三十三僵硬着跟上去,心底确定:是该防的!
防备修。
***
在陈旧的通风管道里匍匐爬行是一件特别折磨人的事。
浓重的铁锈味从爬过的每一块铁片上溢出,偶尔从通风口飘进来的早饭香与管道角落里腐烂的老鼠尸体味杂糅在一起。锈迹斑斑的铁板上时不时凸起一大块皮,勾住衣角或挂住鞋带……
司诺每爬一段距离便扭转上身朝后看,直到五六次回眸之后,她才终于确定,三十三是真的不会留下来给修当干儿子,才放心地认真地向前。
缓缓地挪爬了很久,前方通风口从下方照射上来的光更亮了一些。皮靴撞地声有序地响动,像是很多人有节奏地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