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21)
连仪捧着茶盏,微笑道:“殿下言重了。酒酣耳热时率性些再寻常不过,草民平素与人外出宴饮,醉后失态见过不知凡几。此事说来也是草民的不是,头一回面见圣上,诚惶诚恐,言语之中多有错疏,才让殿下误会了。”
“哦?”成泽摆弄茶盏,讶然,“连卿竟然也惶恐吗?我看你今日在殿中举止从容,倒像是见惯了的。”
连仪神色如常:“说来不怕殿下笑话,草民恰恰是因为看不到,才能佯作从容。”
成泽闻言笑出声:“连卿的气度果然不同凡响,是个妙人。”
“殿下过誉。”
“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成泽回头看一眼中书府令,说,“宫中之事是我失礼,现在就由郑大人替你我做个见证,咱们以茶代酒,之前种种,一笔勾销,如何?”
连仪只微笑:“都依殿下所言。”
郑中书也终于纡尊降贵开口:“本就是一场误会,世子和连先生能解开误会自然最好不过。”
气氛一时松快,三人同时捧茶,常迩始终如透明人一般侍立在侧。
不料,成泽放下茶盏后,冷不防地看向了她:“说起来,怎么不见那个叫朔一的孩子?这位……也是连卿府上的人?”
“这是草民府上幕僚。”连仪说,“朔一他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草民替他谢过殿下的关心。”
成泽讶然挑眉:“幕僚?可惜了。我还想着这要是你府上侍从,我就厚着脸皮讨要试试了。”
话一说完,连仪和郑中书脸色同时僵了僵。
常迩几乎给这世子爷气笑了——倒不愧是一对兄妹,见个面就想直接抢人。
这下她也不再小心掩饰,大大方方抬眼看向成泽,正想用耳疾堵回去,却被连仪抢了先:“殿下此话若当真,那恐怕是要失望了。”
“哦?怎么说?”
“草民因眼疾之故,知交零落,与她倒是一见如故。若殿下要夺人所好,草民只能求陛下再为我做一次主了。”连仪放下了茶盏,端然不动,神态温和,话中之意却不再迂回。
成泽和郑中书尚且是稍愣了愣,而常迩——她盯着连仪将他所言字字句句从心中复述而出,结束时便也凝住了视线。
直到成泽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常迩才回过神。
“开个玩笑罢了。”成泽笑道,“连卿不必紧张。我……”
“公子!”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却又戛然而止。成泽与郑中书同时转头看向门口,连仪神色短暂一凝,恢得从容问道:“唐先生急着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唐随停在门口,视线扫过堂上客,焦急之意尚存,但却是迟疑起来:“我……”
常迩目光一落,注意到他手中握住的画卷,忽然感到一丝不祥。
“这位也是连卿府上宾客吗?”成泽笑着开口,“看来起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先生不妨说出来。”他慢条斯理地捧着茶盏轻抿一口,“我和中书大人兴许还能帮上忙。”
无声之中,似有丝弦紧绷。连仪不语,唇角的线条落在常迩眼中透着一丝冷意。唐随却似茫然,犹豫一瞬,道:“公子,在下之前为小姐作的画不知被谁换了。”
“你的意思是,这府里……有贼?”成泽挑了挑眉,也不顾一脸异色的郑中书,便起了身,说,“这可不行。连卿不能视物,府里要是出了贼,岂不是后患无穷?”
“唐先生,你能确定画被换了吗?”连仪平静地问。
“这是自然,一看便知。”唐随脱口道。
连仪闻言却笑了笑,意味莫名。
“失窃事小,家贼事大。”成泽慨然,看着又像是个义薄云天的好男儿,“正好郑大人也在,连卿你放心,这小贼我们一定帮你找出来。”
常迩直觉不对,但一旁的连仪仍没有太大反应,不过淡淡笑了笑,平静起身:“那就……”
“等等。”常迩开口了。
——真让南衡世子把连府给搜一遍,或许也搜不出连府多少秘密,但她院中尚有些东西不适合见于人前。
几人看向常迩,连仪的注意力也跟了过来,常迩却只看向唐随,眼神好奇:“唐兄,你手中的画,就是被调包的赝品?”
唐随皱眉点头:“正是。”
“能让我看看吗?”常迩笑了笑,道,“说来唐兄好像还不知道,公子之前曾拿着原画来找我,让我照着画上的兔子雕一只出来。所以,我也算是看过原作。”
唐随微愣,而后隐隐松了口气,又笃定几分:“还有这事?那常兄看看也好。”
常迩含笑上前接过画,缓缓打开,视线在画上一落,旋即不由得挑了下眉,尔后,在唐随期待的目光下,疑惑道:“这……许是我眼拙,倒看不出和之前的画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