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手札(60)
就是这个塔楼。
拉稞德可以顺着盘旋而上的石阶闻到少女的香气,带着纯洁、纯真、温暖的阳光里的花朵的味道。
圣洁在她的血液中流淌,珍珠色的肌肤光滑娇嫩,连无情的猎人都会对她怜悯。
看,修长的小腿连着纤细的脚踝,不和小鹿一样么。
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藏着更软更热的汁水。
那双绮丽的眼睛仿佛是流转的琥珀,折射着无尽光阴;
映入其中的,却是燃烧的怪物,散发着积累了千年的怨恨和咆哮。
少女怔怔地看着闯入者,全身颤栗。
粉嫩的唇张开、合上。
发不出声。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团,什么东西。
黑色的怪物,黑色火焰包裹的怪物。
欺身而来,抓住她的脚踝。
紫色的眼睛,恶鬼的颜色。
狂眼……
尖叫……
时光的湍流操纵了双唇,字字清晰。
——狂眼之王,魔神继承者,风明城在黑色火焰中坍塌——
预言是世上最残忍的诅咒。
直接斩断怪物最后的理性。
啃咬、撕扯、穿刺,最肮脏最污秽的诅咒生出的怪物侵犯侵蚀最美的纯洁和无辜。
花瓶落地,半开的百合沾了血污。
月光依旧。
倘若月神的祝福真的能驱除污垢,净化邪恶,为什么我还存在。
倘若月神的祝福真的能拯救万物,惩治罪恶,为什么我在这里。
鲜血和牺牲都得不到您的垂怜,为何我们还要相信您的爱与泪。
“拉稞德?”时至未明,夏洛德侯爵轻叩安置少女的塔楼房门,里面从惨叫、低吼、哭泣、喘息、到低吟、沉寂,他始终守在门外。
倪雅数次挣脱她二表哥的约束,试图上前,都被他拔剑逼了回去。
沉默,没有回应。
夏洛德侯爵看了眼身旁的医巫,继续叩门:“拉稞德?外面只有我和医巫。”
许久,久得夏洛德侯爵想起老家古旧的城堡里更加古老的钟表,每次打鸣的间隔,都让你觉得需要等到天荒地老。
门开了……
自己开的。
少女如同扯坏的布娃娃,以诡异的角度扔在地上,身上勉强盖着拉稞德的衣服,银发纠缠在一起,琥珀色的眼睛半睁半合,不见丝毫反应,露出的手臂、腿上满是咬痕、紫青,以及新鲜的血痕。
拉稞德的衬衫没有合上,露着强健的胸肌和腹肌,靠着床脚席地而坐,靴子不见了,应是方才穿衣时赤脚踩了花瓶的碎片,仍在流血。
二人同时进门,夏洛德侯爵脱了自己外套,跪下给拉稞德披上,医巫则取了床上的毯子轻轻为少女遮住身体。
“还活着……”拉稞德扶着夏洛德侯爵起身,对医巫道,“魔力,还连着……”疲惫不堪地躲开地面的花瓣,“换个房间。”
夏洛德侯爵与医巫迅速交换了眼神,默默点头,直接背起拉稞德离开。
夏洛德侯爵只有一个妹妹,见到拉稞德时,对方只到自己的胸口。
十三岁,夏洛德侯爵还在父亲膝下撒娇打滚的年纪,他便举剑应敌,在战场上杀出一条生路。
再有天赋的战士也无法战胜年龄,多少次回营地的路上,他把累得昏昏欲睡的拉稞德捆在自己身后,让小孩的额头贴着自己的后背。
只有的极度困顿才能让拉稞德安然入睡,夏洛德很早就发现了。
战场是拉稞德最心安的卧榻。
夏洛德侯爵和其它贵族子弟自诩经验丰富,见拉汶德皇帝不反对拉稞德与他们往来,大了胆子拉他去王都最高级最好玩儿的妓院长见识。
风姿妖娆的女人们立即围了上来,可一夜过去,满屋的断肢像被小孩扯断的昆虫脑袋,只能整窝毁掉。
然后拉稞德到了有婚前侍女的年纪。
比上次好了些,坚持到第二夜。
夏洛德侯爵知道,杀戮与恐惧紧紧相连,拉稞德的失控与他生母的生活永远脱不了干系。
拉稞德当然也清楚,所以他将倪雅推的远远的,不愿伤害这美好的姑娘。
他任乌彬别莎肆意妄为,只是因乌彬别莎对他毫无意义。
将拉稞德放到主人卧室的床上,夏洛德侯爵跪下,清理主人脚上的伤口:“洗洗,躺会儿……”
他知道这样不公平,受害的少女生死未卜,但他更在意拉稞德的状态,“剩下的交……”
他哽住了。
一行泪,流自紫色的眼。
愧疚……
悔恨……
懊恼……
太多的情感混合在一起,汇聚成一行无声的哭泣。
若不是亲眼目睹屋中惨状,夏洛德侯爵简直要以为受害者是拉稞德了,只好安抚自己妹妹时似的,轻拍拉稞德的手:“活着呢,活着,四肢周全,脑袋也没挪窝,都是皮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