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竹马是鲛人这件事/四海谣+番外(217)
秦在于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此人是苏文。他比混战初期看着苍老不少,原本平整的皮肤已出现了消不去的褶皱,额角鬓边的黑发中也参杂着不少银丝。毕竟不是身带灵力的术师,他衰老的速度要比洛茛舒伦等人快许多。
数十年的战争带给他的也不止是时间的流逝,苏文面上沉郁之色挥之不去,目光也如一汪深潭,几片半腐的枯叶浮于潭上,死气却已经深入内里。苏家家主的气势在他身上渐渐积淀,已经有了秦在于见他时所感受到的那种不怒自威的风范。
洛伊斯颔首回礼,两人在布满泥土的青石道上擦肩而过,各自往不同方向走去。
秦在于若有所思地回头,心中蓦地一寒——
只见苏文也侧首回过了头,深潭般的双眸黑得看不见一丝反光,透过秦在于的身体,直直看向洛伊斯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
下一刻,他转了回去,步伐稳健,转过一道弯,步入了高挺的主帐。
……
先锋岛的情况迅速恶化,围困迟迟不破,眼看屯粮即将耗尽,连日来人心惶惶。
海族们看似围岛,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着总督艾伦的行程消息,将他堵在了出巡的半路上。
舒伦派岛上大半卫队驰援,又命令所有归岛的巡航队转向去岛峡。总督护航队在包围圈内拼死,摆出护卫船阵,士卒悍不畏死地拔剑投海,从水上杀到水下,援军则在包围圈外牵制,损失惨重,这才没有让艾伦落到敌军手里。
但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僵持一时,根本无法与聚拢的海族军团抗衡,前线战报一日比一日紧急,眼看再撑不了几天就要溃散。
前线伤员被一批批送回岛上,指挥部中的慌乱由秩序井然变成了哭喊交杂。
主帐中的灯火三日没歇,舒伦眼底青黑,双目充血地看着一封封战报,强撑着以不会疲累般的姿态继续调动船舰作战。
秦在于从他桌上摊着的战报中得知,海下情况已基本探明,总督船队附近有至少一只实力极度强劲的海族,而在岛屿南侧,也有巡航队称曾在浅海处见到鲛人身影。
与严峻的事态相对的,却是仍被海兽拖在东海各处的舰队。这一次围困计划所涵盖的范围竟近乎于整个东海域,占据四海四分之一之广的汪洋中,海族相互配合,互为犄角之势,手段狠辣地摆了人类一道。
营地帐中安置着越来越多的伤员,惨叫声一日凄厉过一日。而更多的却是被海兽整个吞吃入腹,或是被海族术法打中当场咽气的兵士。
随着伤往的增多,远方船队的境况便越发岌岌可危,带着血的战报如红梅和血,在军帐中堆积。所有人的或沉痛或麻木或绝望的目光,都望向营地正中的主帐,投在那个身姿笔挺如山矗立的白衣身影上。
谁都知道,除非舒伦神通广大到能原地变出一支军队来力挽狂澜,那么一旦统领整个东海域军队调配的艾伦命丧黄泉,东海瞬时便会变为一团散沙,舰队各自为政,疲于奔命,东淼防线也就土崩瓦解。
舒伦还是一贯的镇定如山,是即将溃散的军心中的最后一根定海神针。但从他紧皱的眉头中,秦在于也能看出一丝山穷水尽的前兆来。
围困的第四天,先锋岛上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把一切青石与鲜血全部掩埋,沿岸结了一层冰,向无垠的海水深处伸出参差的爪牙。
山脚处的院落里,到处都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屋檐与地面被染成一样的白色。积雪吸纳了游荡的寒风,院中万籁俱寂,几蓬雪尘从檐角悠悠洒下,在日光下折射出晶莹的细碎光点,转瞬即逝。
一只厚底的天青色绣鞋踩在积雪上,发出蓬脆的咯吱声响。洛伊斯在雪地中踩出了一行齐整的脚印,走到了院中的秋千前,挥袖拂开上面的积雪坐了上去。
她手里还拿着半串冰糖葫芦,静坐在静止的秋千上,眉眼恬静悠远,咬了一颗葫芦下来,在嘴里嚼着。
多日来,幻境中的景象一直围绕着营地中的生离死别、水深火热,秦在于竟生出一种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她的感觉。
洛伊斯安静地吃着红艳艳的糖葫芦,眼望房檐后的远山。她神色安然通透,流逝得慌张急促的时间在她身周也仿佛慢了下来,被满世界的冰雪冻得透彻。
“嘎吱”一声轻响,院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位穿着灰色厚袄的中年妇人。
妇人怀里抱着一个藤竹编织的篮子,里面的东西堆满了,冒出一个小尖。她低头踏过门槛,又回身仔细将门关好,抱着篮子向下一进院门走去。
洛伊斯咽下最后一颗葫芦,出声唤道:“刘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