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则归(106)
翌日,何以唤醒来的时候已在竹屋。他没意识自己下了山,只知道自己在盘道口恐惧了很久,害怕山灵会破山而出酿成大患。
而现在,他看着窗外安宁的日光,额头上撞击的伤也不治而愈,除夕夜的一切就仿佛一场梦。
何以唤不寒而栗。
照常,他拿出一本古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山灵,他知道那不是梦。
往后十几日也是如此,几乎不敢出门,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山灵突然造访。
胆战心惊过到了正月底,看整座山依旧相安无事,才慢慢放下戒备,觉得可能是自己风声鹤唳了。
与此同时,他把师父留给他的书籍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想寻找关于当归山灵的篇章。
可是博览古今,何以唤不知为何,就是一个关于山灵的字眼都没有。
第50章 山顶3
春生万物,明媚如初,眼看快惊蛰了。
屋外的两排翠竹长势喜人,枝干挺拔,竹叶青青,沾上清晨的露水,滴滴答答的。
大概是午时刚过,何以唤心不在焉地端着本书,看着窗外的翠竹,不睹物也思人,何况是睹物呢。他叹了口气,不知师父何日归家,平安与否。
这一愣神,就是两个时辰。忽然,阵阵欢悦笛音传进耳来,熟悉万分,听得何以唤心头一紧,他丢下书,一骨碌爬了起来,几乎是风驰电掣冲出屋外——哭了。
眼前的背影挺俊如初,却是清癯了许多,散下的黑丝与白纱的衣袖随着山间春风如水飘动,像极了洇染的泼墨画,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不可亵渎。
何以唤咬着牙,顿在原地,想靠近又不敢,内心强烈的情绪撕扯着他几年来所有的委屈与思念,他想学山灵那样肆无忌惮,抱住师父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喊咆哮——"你为什么才回来?!"
可他一辈子不可能是山灵,他是何以唤。
此时此刻,悲喜交切,好在,你终于回来了。
一曲罢,知否转过身来,看了看何以唤湿漉漉的眸子,摸了摸他的头,道:"以唤又长高了,快追上为师了。"
情绪脱缰,失礼也好脆弱也罢,何以唤一把抱住知否,第一次像个小孩子一样,稚气委屈对他最亲的人的人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知否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道:"如果我不想要你,你就会像和你一起出现的那些孩子一样,拿着一锭银子永永远远离开我的视线。以唤,为师从来没想过要抛下你的,你要相信为师。"
何以唤满脸泪渍地看着他——不曾想,冷冽的眼哭起来竟如此动情。知否心里不自主地漏了一拍。
"以唤,为师已经回来了,这么还哭啊?明明不喜欢掉眼泪的。"
何以唤抹了把眼泪,道:"师父,我是喜极而泣。"
"说到底还是师父不好,去太久了。"知否轻轻叹气道。
何以唤:"是雪怪很难对付吗?"
闻言,知否笑着摇了摇头,从锁四方里变出一柄楠木材质的折扇,放到何以唤手心——
"以唤,为师答应过你,送你生辰礼物,虽迟了近三年,但好在言出必行了。看看吧,也不知合不合你意。"
何以唤捧着精致的折扇,打开一分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上面画的——"
"是当归和忘川。忘川是一江当归附近的不动之水,它从不向东去,从不浪淘沙,只静静地守护着我们的山。
这世上,有太多人,太多物为守护而生,若非情到深处甘之如饴,那真的太死寂了。我想,如果忘川水有一日奔腾了,那一定很壮观,就像画上的一样。"
何以唤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图,只觉作图人笔锋飘逸,宛自天开,那水仿佛有生命,流动的同时真的很美。"师父,这是你画的吧?"
知否不谦虚,笑着点点头。
何以唤如获至宝,把扇子捂在怀里,生怕春日的软风会把它吹折了。
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是凌厉的女声——
"只知怀里是宝,却不知宝从何来,哦不对,小朋友,你也不知道怀里的是宝吧?"
何以唤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错愕,却不好冒犯。他下意识捂紧了怀里的东西。
知否连忙制止她咄咄逼人,道:"梨棠,你若如此,那就别跟我上山!"
梨棠看样貌是二八年龄,大不了何以唤几岁。"知否,我要是知道你去雪下渊只为了这生辰礼,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在雪渊一困两年多?!"
何以唤一惊。
梨棠又讲:"买椟还珠。他只知挑分量的轻的讲。殊不知那做扇子的木材是何等珍贵,珍贵到他差点丧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