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82)
“你救我性命,是为了掣肘于他?”
“我叶恭一生坦荡,向来凭本事说话,不屑做那等龌龊之事。”叶恭拿起七情剑,仔细打量一番,赞道,“剑不错。等你痊愈了,用它,和我好好比试一场。”
他回答,“我不会和你比试。”
“怎么,觉得我不配吗?”
他蹒跚着走过来,在叶恭面前站定,慢慢抬起手,取下了叶恭头上的发簪。
束好的长发,瀑布般流泻下来,将叶恭原本就好看的脸颊,衬得更加动人。
叶恭被戳穿身份时一瞬间的慌乱,和泛红的双颊,被他尽收眼底。
拳脚无眼,这么好看的姑娘,他怎么舍得和她动手比试。
在她面前,他愿意输一辈子。
养伤的日子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直跟在叶恭左右。
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次接一次地主动约叶恭一起写字、骑马、赏星星,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两个人待在一起,他也是快乐的。
有一次,两个人离开毡房,并排躺在夜空下。
叶恭侧头问他,“你每天约我出来,是想……和我成亲吗?”
成亲?他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脸茫然,“什么叫成亲?”
叶恭脸色冷了下来,从地上抓了一把青草,丢在他的身上,“笨男人,等你明白什么叫成亲了,再来找我。”
他有点搞不懂,他只是不明白一个词的意思而已,为什么她就变了脸,看起来特别生气的样子。
打这以后,叶恭开始刻意避开他,就算他守在她的毡房外,也见不到她。
在毡房的南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一群羊在那里悠闲地吃草。
守在这里的时间久了,他发现,最白的那只母羊,每天都和羊群的头领腻在一起,偶尔两只羊一起出去,在山坳里躲上半天才回来。
冬去春来,母羊诞下了两只小羊羔。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掀开叶恭毡房的门帘,兴冲冲地跑过去,对叶恭说,“我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了。”
叶恭来了兴致,“哦,你说说看。”
“成亲,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生小人。”
他苦思冥想半年,以为找到了标准答案,结果,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连续两次没有回答出来,她大概不会理他了吧。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曾想,叶恭竟然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开始跟以前一样,每天和他有说有笑。
那他到底是答对了,还是没答对?他又搞不懂了。
枫树的第一片叶子红了的时候,叶恭突然对他说,“有一个问题,你到现在都没有回答我。”
他闷头回忆半天,终于记起了叶恭所说的那个问题。他的耳根慢慢红了,羞涩道,“我想。”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叶恭别开头,假装不在意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他说完这话,生怕叶恭又会生气,忙解释道,“我生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没人给我取名字。”
叶恭哭笑不得,“那你知道,成亲之后,为什么要生小人吗?”
他仔细地想了想,试探着回答,“可以多一个人放羊。”
如果不是他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叶恭几乎以为他是在逗她玩。
叶恭蹙了蹙眉头,“喜欢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大概,就像是,羊喜欢吃草,狼喜欢吃羊,我……我这次说对了吗?”
一口气闷在叶恭胸口,堵得她浑身不舒服,真想再给他一巴掌出出气。
晓得逐鹿天下,却对情字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他义兄是怎么骗了他去卖命的。
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模样,压在她心底的气,渐渐消了。原本扬起的手掌,慢慢收了回来。
叶恭掀开门帘,一把将他推出毡房。
他想再进去,被门口的守卫拦在外面,一步也近不得。
叶恭隔着帘子,对他说,“在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会命人起一座摘星楼,我就在那里等你。我不管你是查书也好,问你义兄也罢,你什么时候将这些问题搞清楚了,什么时候带着你的名字,用八抬大轿来迎我。”
他将七情剑留给叶恭做信物,一个人离开了。
回到故土以后,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们约定的地方,叫凉州,是夏国的国都。
他常常望着凉州的方向,魂不守舍。
义兄忧心于他,几次询问之后,他终于吐露心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要义兄如何为他解惑。
义兄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一声,“最好不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