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24)
看起来,丝毫没受到方才事情的影响,更别说,要去找她了。
他越是若无其事,叶恭越是不快。可也只能忍着,哑巴吃黄连。
沈破把自己的房间安顿好,打开了隔壁的门。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团布绳,系在了房间中。
叶恭看着绳子眼熟,仔细一打量,发现竟是她在镇江的小院里,绑在两棵梧桐树之间,用来暂时小憩,闭目养神的那条绳子。
他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啊。
沈破站在门口,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摇了摇头,将布绳解了下来。
他的唇微微动了几动,说话的声音极小,但是,每个字都进了叶恭的耳朵,无比清晰。
“本来就难以入眠,再在绳子上躺着,怎么可能休息得好。还是等苏横回来,置办一张软些的床吧。”
与她有关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这并不能与他要去相国府提亲的事两两相抵。
叶恭决定,继续隐身,看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沈破一直坐在房间里读书,始终没有派人去找叶恭,十分沉得住气。
到了傍晚,他放下书卷,唤苏横近前,“走,我们去相国府。”
苏横东张西望了一番,没有发现叶恭的踪迹,“殿下,要不要等姑娘回来再说?”
“不等了。”
说完,沈破当真没有再等,径直走出了苏府大门。苏横着急又没别的办法,无奈地跟了上去。
偌大的苏府,瞬间只剩下叶恭一个人。
此时的建安城,正值初春的季节,阳光下虽然温暖,风依然寒凉。
叶恭在院中吹了许久的风,犹豫着,要不要跟去相国府看一眼。她既生沈破的气,又担心他会遇到危险。沈破的脾气,偏偏固执到不行,容不得她插手。
眼下的状况,正应了那句左右为难。
考虑再三,叶恭还是决定,先去看看,见机行事。
她心里明白,即使现在的沈破,长得酷似那人,终究不是那人。可是,当年的情形,已让她追悔半生,决计不会允许再发生一回。
拿定主意,叶恭直奔相国府而去。
叶恭遁了身形,守卫自然是不会拦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她就轻松找到了杜平设宴的地方。
门外的一株铁树后面,有一个身影躲在那里,叶恭走近了一看,竟是纤云。
她的眉眼中带着喜色,脸颊上又有娇粉的羞涩,八成是看见沈破带了聘礼上门,猜到他是来求亲的。
满满的少女心事,如何掩藏得住。
叶恭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席上,沈破与杜平谈笑风生,并未因为相差几十岁,而有丝毫的沟通不顺。
宴席距离稍远,纤云凡人之身,自然听不清楚席间的谈话,但是对叶恭毫无影响。
此刻,他们正聊到纤云的婚事。
沈破唤苏横上前,献上聘礼。
杜平略有迟疑,捻着花白的胡子,眉头皱成川字,“老臣有一事不明,还望大殿下为老臣解惑。”
沈破点头,微微一笑,“相国大人尽管直言,沈破洗耳恭听。”
那笑,只是一个动作,并非一种心情。
“在镇江时,李太医曾为大殿下开过一剂汤药。听纤云说,大殿下当时,是没有服下的。”
话只说了一半,后面一半,无需说出口。
杜平眯起眼睛,静静地等着回答。
叶恭警觉起来。
那时候,杜平主动言和,想借沈破的身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成为齐国的主人。沈破识破他的打算,不肯就范。如今,杜平突然翻起了旧账,摆明了是想为难沈破。
沈破毫无惧色,依旧是平心静气的沉稳模样,“是沈破失礼了。这些年,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有诸多忌口。李太医为我诊病时,我本应先行告知,以便配伍用药。他日,若是见了李太医,我定会向他赔罪。我相信,李太医医德双绝,必如相国大人一般雅量,不会怪罪于我。”
先行认错,进退有度,不乱章法。此话一出,杜平反倒不好追责。
叶恭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一想到,沈破说出这番话,是为了纤云的婚事,默默在“好”后面加了俩字“个鬼”。
杜平不愧是只老狐狸,听完沈破的解释,神色如常,未见半分变化。
“身为臣子,哪有要公子赔罪的道理,大殿下言重了。”杜平语速平缓,眼睛里透出狡黠的光来,“能够与王族结为亲家,是老臣和纤云的荣耀,自不会推辞。不过……”
叶恭有预感,他要使坏心眼了。
果不其然,杜平慢条斯理道,“杜家的女儿,向来是招赘,从不外嫁。若要破例,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烦请大殿下屈尊,与老臣一同,去一趟杜家的祖庙。在列祖列宗前,敬上一杯酒,言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