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21)
一句几不可闻的话,从唇齿间逸了出来,带着掩不住的宠溺,“胡闹。”
一直藏身在马车,遁了身形的叶恭,突然间脑子卡了壳。
消失之前,为什么不把他的衣襟整平,非要留下痕迹,让他察觉。
这世上,能从人眼皮底下来无影去无踪,悄悄溜进马车里的,除了她这个神仙,还能有谁?
已经摆明了是她干的,连解释都是徒劳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沈破此刻心里想象出来的是什么画面。
什么叫做悔不当初,什么叫做心如死灰,什么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叶恭仿佛能够看到满天的六月飞雪,飘飘洒洒落下,盖住了她的全身,将她冻成一座雕塑,底座上刻着两个偌大的字:傻子。
可能没有人比她更傻了。
不信去看沈破,那表情、那眼神、那笑。
咦,不对,那笑好像不是嘲笑,而是……
叶恭望着沈破,忽然咯噔一下。
糟糕,心跳得有点快。
第10章 零壹零
叶恭对自己失望至极。
作为一个七情六欲尽断的老神仙,如今,一步踏错,成了老不正经。
更让自己尴尬的是,她能以一人之力独当三界,竟然扛不住沈破一个凡人的浅笑。
这般没出息,要这老脸何用。
这笔账暂且记着,等以后有了机会,定要挽回这个面子。
眼下,还是先洗脱嫌疑才好。
叶恭假装刚刚回来,自远处策马追上沈破的队伍。
苏横远远看见她,扬手跟她打招呼,“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进建安城了。”
叶恭心里发虚,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他们,“你们尽管进城便是,我不会跟丢的。”
苏横察觉到她的异常,忍不住追问,“你今天有点奇怪,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他不提便罢,一提,叶恭的两颊登时变得滚烫。
先前撩人之时,就该预料到会有今天。
自作孽不可活。
叶恭用手背挡住脸,辩解道,“哪有,你想多了。”
说完,忍不住朝着马车方向看了一眼。
风掀起马车窗口的帘子,沈破的目光从缝隙中透过来,落在叶恭身上,化作无限柔意。
叶恭有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更烫了。她又羞又气,抓紧缰绳,策马冲了出去,再次消失在视线中。
苏横越发摸不着头脑,揣了满肚子的疑惑,问沈破道,“殿下,你觉不觉得,她今天特别反常。”
“女儿家的心事,我一个男人怎会知晓。”沈破下意识地按了下衣襟,脸上的笑意更深。
苏横看着沈破的样子,更懵了。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连公子都奇奇怪怪。总感觉有什么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可是,他与沈破形影不离,应该不可能有事情瞒着他才对。
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苏横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又看了一眼沈破,居然还在笑。
不,他们俩之间肯定有事,苏横非常确定。
建安城眨眼即至,沈破打小离开齐国,自是没有王府的。二公子沈乘命人就近建了一处宅子,还有几个月方可完工。沈破决定先在苏横府上叨扰一段时间,等宅子修好了,再搬回去住。
正在沈破等人整理住处的时候,沈乘等不及,直接赶了过来。
沈家男子,自古至今,一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沈破的父王也不例外。大婚二十年来,除了王后以外,后宫再无宠幸一人。
王后在诞下大公子沈破后,不过两年,又为先王生下了二公子沈乘。
三年抱俩,夫妻感情可见一斑。
府门咚咚作响,苏横开门一看,见来人是沈乘,连忙问安行礼,命人看座。
沈乘快步穿过院子,径直来到沈破的面前。虽是十年未见,沈乘依旧一眼就认出了沈破。
四目相对,各自的眼中闪烁着亮光。
许久,沈乘双膝着地,俯身一拜,“王兄在陈国受苦了。”
“你我兄弟,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起来。”沈破搁下手里的事,上前扶起沈乘。
“王兄为大齐屈尊十年,受尽苦楚,自是担得起这礼。”沈乘欲言又止,目光扫了一圈,众人会意,各自退下。
叶恭不放心,离开之后,施了个隐身诀,重新回到他们身旁,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沈乘年不过十六,看起来稚嫩了些。他与沈破生得有七分相似,却独独缺少了沈破凌霜傲雪的风骨,多了一丝凡尘俗世的烟火味。这一点点不同,使他们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
待到众人离开,沈破压低声音,问道,“我本打算安置好了,再去宫里寻你。为何你如此心急,一刻等不得。”
“愚弟自是有要事与王兄商议。”沈乘开门见山,直奔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