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142)
叶恭打量着刚刚包好的手,自言自语一般,“我为你包扎的伤口,是不是跟这一样?”
沈破迟疑了一下,“义兄的话,尊上不必当真。”
以前,沈破在叶恭面前,一直称呼安信怀为安公子,今天改了口,变成义兄。看来,沈破知道叶恭见过安信怀了。
这也难怪,叶恭身上的酒气,是安信怀亲手酿造的酒,沈破也喝过不少,自然嗅得出来。再加上缠在叶恭手上的丝帕,沈破定然是认识的。
如果沈破没有猜出对方是安信怀,怎能在叶恭说出自己和其他男子一起饮酒之后,还能淡定如斯。
叶恭反问,“那么,你的话,我要不要当真?”
“尊上向来洒脱,为何要在这件事上执着。”
“你回答我便是。”
沈破垂眸,语气平静,“曾经句句肺腑,而今,字字无愧我心。”
叶恭向前逼近一步,对上他的眸子,“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沈破鼓足勇气,缓缓抬眼,在与叶恭眸子对视的瞬间,匆忙别开视线,倒退一步。
“你不敢看我。”叶恭不解,“我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宁肯离开我,也不愿说出缘由。”
若说是有人逼迫,按照沈破的性子,纵使权重如萧诺,都对沈破无可奈何,何况别人。
或许,是沈破担心遭人议论,说他和叶恭在一起,是贪图叶恭的身份和地位。可是,沈破从来就不是一个在乎别人说什么的人,这个理由也不成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叶恭实在想不出来。
白若曾经说过的半句话,突然在叶恭脑海中响起。
沈破和白若早就相识,在白若将七情剑赠与沈破的时候,理应告诉过他,如何医治被七情剑所伤的人。
难道,治愈沈破的方法是,必须要有一人愿意舍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被七情所伤者,需断绝七情方可自愈,似乎说得通。
如果真相是这样,沈破在恢复所有记忆后,选择离开叶恭,又不肯解释原因,倒是情有可原了。
毕竟,这种话,确实难以启齿。
倘若如此,叶恭愿意成全他。
叶恭释然地笑笑,缠着纱布的手,捧起沈破的脸,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不舍道,“等你的伤彻底痊愈之后,就不要再受伤了。不要仗着懂医术,就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以前,我还能多少帮帮你,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她收回手,目光移向窗外,轻叹了口气,“曾经,我就是在这里君临天下,现在想来,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说完那些话,叶恭黯然转身离去。
望着叶恭渐渐远去的背影,沈破张了张口,无声地喊了一句“阿恭”。
可他,终究没有喊出声来。
这是他最初想要的结果,可叶恭真的走了,他的心,却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痛得没有力气呼吸。
他看着叶恭留在他这里的丝帕,上面浸着她的血,还有浓浓的酒气。
突然好想大醉一场,最好醉到人事不省。
沈破将丝帕收进袖中,化身为龙,飞入云霄。
此时,远在建安城的安信怀府中,后院的白玉兰树下,酒坛横七竖八滚了一地,桌上残羹冷炙,杯盘狼藉,几颗花生米散落其中。
苏横趴在石桌上,指着地上的酒坛,醉眼朦胧,“安公子,还有吗?”
“有,但这酒后劲儿大,你不能再喝了。”
安信怀欲收走他面前的酒杯,被他先一步抢过来,藏在身前。
苏横半眯着眼睛,“有酒却不给喝尽兴,安公子未免吝啬了些。”
“殿下此去,不过是回九重天复命,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没必要跟生离死别似的。”
苏横拍桌而起,愤愤道,“你命长,自然等得起。像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凡人,一辈子眨眼就没了,谁知道临死之前,能不能再见殿下一面。”
这话说得尖锐,颇有几分伤人。
安信怀心里有些不悦,却没法反驳。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再去搬几坛酒来,让苏横喝个痛快。
十几个酒坛,在石桌前一字排开,摆得整整齐齐。
安信怀亲手将泥封揭开,斟满桌上的酒杯。
苏横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最后,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那片朦胧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沈破的身影,一步步走近他。
苏横搓了搓眼睛,没错,眼前的人,就是沈破。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到了临死之前?”
话音未落,人已然醉倒在一旁。
沈破看了一眼苏横,走到他面前,试了试他的脉象。他只是喝多了酒,没有大碍,沈破稍稍放了些心。
安信怀见沈破脸色不大好,试探着问,“殿下是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