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15)
叶恭纵身跃起,落在假山上的凉亭里。她从衣袖里取出一物,手掌摊开,是一颗闪着光的星星。
她曾经问过那人,如果一个人的一生,真的可以从本命星中窥探,那岂不是说,任何捡到星星的人,都能够知晓对应之人的所有。这样,还有何秘密可言。
那人回答说,星星会逃。你只能捡到你自己的,或是与你有缘的星星。
她笑了,不过是一颗会发光的石头,硬要扯到缘分上面。这么会哄人,怎么连老婆都讨不到。
突然之间,好想他。
叶恭一个人在亭子里待了许久。
几万年来,叶恭第一次感觉到孤独。她以为强如自己,定是终生都不晓得孤独为何物的,可她高估了自己。
晚风有些凉,像是烈火燃烧后的残烬一般,没有温度。
当东方渐白,她才发现自己在外面漂泊了太长时间。
该回去了。
回哪里?
天界,有天帝天后坐镇;北海水族,叶恭不过是代管,终是要还给纤云的。
天地之大,她却无处可去。
掌心里的星星闪烁着,也像是在嘲笑她。
叶恭将星星收回袖中,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竟重新回到了小院。
沈破房间的灯亮着,大概是早起吧。
梧桐疏影,翠竹依旧。
两树之间的布绳还在那里,叶恭稳稳躺了上去,努力不去想任何事。
随着她的动作,身下的绳索,与树干接触的地方,发出了一声轻微响动。
沈破房间的灯灭了,接着,是床板受压发出的声音。
叶恭心中一动,沈破不是早起,是一夜未眠。
他,在等她。
吾心安处,待卿归来。
第7章 零零柒
一早,苏横起来给沈破煎药。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往院里走,手放下的时候,发现叶恭回来了。他不敢相信,又揉了一遍,瞪大了眼睛看,真的是叶恭,立即飞跑过去,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原模原样,是她没错。
苏横兴奋道,“你回来了。”
叶恭疑惑地看着他,“我不该回来吗?”
苏横呸呸呸了几声,更正道,“我的意思是,你总算回来了。”他朝沈破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昨夜,公子挑灯到了三更,我劝他早些歇息,他说要读书,不肯去睡。他嘴上不承认,我却是知道,他在等你回来。”
叶恭心中不免疑惑,从凡间初遇至今,沈破与她相识时间不长,为何会对她这般在意,莫非……
她将目光移向北面。
东边耳房的门开了,沈破从房内走了出来,衣衫整洁干净,墨黑的发丝垂在肩上,衬得脸颊分外好看。
苏横拆开药包,将里面的草药倒进砂锅里,注水放在炉灶上。他坐在炉前踌躇片刻,向叶恭道,“昨天,是我的错,我不该想方设法追问你的来路,也不该灌你酒。以后,你尽管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叶恭一直没当回事,更没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她没吭声,注意力还在厅堂那边。
沈破轻轻咳嗽了两声,站到铜镜前面,拿起旁边的一把木梳。手抬到肩膀的高度时,脸色变了变,手垂了下来,看样子是牵动了伤口。
他放下梳子,冲外面喊了一句。
苏横放下手里的事,快步赶了过去。
叶恭远远看着。
几万年前,也曾有个男子,眉目俊朗,长发散落。那时身边没有梳子,她用五指代替,为他理好鬓发。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
记忆中的画面,与此刻重叠,叶恭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
她情不自禁走近了,来到男子面前,伸手去碰那浓黑的发丝。
“姑娘?”苏横喊她,见她没反应,用梳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黄杨木梳,清热利湿解毒。
他们不一样。
叶恭回过神来,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我是觉得好奇,你家公子身为男子,比女子的头发还要好,忍不住多看两眼。”
苏横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若是头发好看,看看便罢,都要上手摸了,骗鬼呢。
沈破侧头,朝叶恭的方向道,“姑娘。”
想问她昨夜去了哪里,话说到一半,觉得这是她的私事,自己不应该问,便收住了口。
“殿下,您这样,属下没法给您梳头。”苏横适时插嘴,两手放在沈破颈间,将他头扶正了。
沈破敛回目光,直视铜镜里。
叶恭记起昨晚看到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沈破。
按道理,是要提醒一下的。但是,上回,从箭下救了沈破一次,不但没帮到他,还让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况。如此,叶恭反而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