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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姐姐!”
沈思慕闻声从书卷中抬起头,一名约莫十岁左右的女童朝她扑而来,一把抱住了她。
离开絷守城后,几经周转,她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现今她借住于一私塾内,平日里帮这儿的夫子整理书卷,摘抄文本,做些杂活。
设立私塾的老夫子宅心仁厚、慈悲为怀,视教书育人为首任,所以在这里念书的大多是附近村里的贫寒子弟。
一日下课,清扫完课堂,发觉有一女童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上前一问才知她名叫孟娇,其弟孟傲是这里的学生。她想同弟弟一样念书,却因要帮衬父母摆摊做生意而不得不放弃。那日她是趁着收摊早跑来瞧瞧,本想偷听上两句,没想不仅来晚了,还被逮了个正着。
见她一心向学,她便自作主张,私下教了两句《木兰诗》。就这么两句两句的,过了一个月,竟将整首诗都给教会了。
“慕姐姐,我已将《木兰诗》背熟了,今日教什么呀?”孟娇仰着小脑袋望着她,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渴求。
她摸摸她的脑袋:“今日还教《木兰诗》。”
孟娇不满地嘟起了嘴:“为何还是《木兰诗》?我都已经会背了。”
“背诵只是第一步,逐字理解了才算真正的融会贯通。”
“好,慕姐姐说的都有道理。”孟娇转转圆溜溜的眼珠子,贼贼一笑:“慕姐姐你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应该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吧?”
听她这么一说,沈思慕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女童,她低着头慢悠悠地跟在孟娇后面,挪了很久才挪到附近,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孟娇心急地将她拉了过来,介绍道:“她叫姜招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住在我家隔壁,她的弟弟也在这里上学。”
沈思慕俯下身,温柔道:“好学是好事,我当然欢迎啦。”
“我昨日已教会她背《木兰诗》了,”孟娇自豪道,“只是她……”不知为何,爽朗如她竟吞吞吐吐了起来。
“我不识字……”姜招娣小声道,小脸涨得通红。
“没关系的,”沈思慕宽慰道,“没人是生来就会的,大家都是从无到有慢慢学起来的。”
“真的吗?”姜招娣怯怯地问。
“招娣一天就能背出《木兰诗》,这么聪明,我对你有信心。”孟娇拍拍她的肩:“不如先教你写名字吧!”
姜招娣皱起了眉头:“不,我不想写我的名字。”
孟娇不解:“为何?”
“即便不会写,我也知道它的意思。”姜招娣抠弄着指甲盖,愤愤道:“我不喜欢它。”
沈思慕了然一笑,拿起纸笔,边写边道:“正如我方才跟孟娇说的那样,念起来和写出来是不一样的。‘朝’代表着朝阳,‘朝蒂’是面向着阳光的花蒂。”她将纸递到她眼前:“朝蒂朝蒂,含苞待放,蓬勃昂扬,是一个好名字。”
姜朝蒂接过纸紧紧抱在怀里,咧嘴笑了起来,青涩又炽热:“谢谢沈夫子!”
这称呼似有万金重,沈思慕从未想过,身为女子竟也能被尊称为“夫子”。
“只是沈夫子……”姜朝蒂踟蹰道,“花朵娇弱,我不喜欢容易坏的东西。我希望我的‘娣’是‘真谛’的‘谛’。”
这孩子聪慧好强,懂得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或许日后真的大有可为。
“好。”沈思慕拿过纸,将上面的“蒂”改为了“谛”。
就在她欲将纸还给姜朝谛时,惊觉眼前的小脸静止不动了,不仅仅是姜朝谛,周遭的一切都不动了。
一抹素色的人影闪现,她看着对方,在下意识唤了声:“昭昭!”后发觉那人五官虽与昭昭长得极像,但身形却挺拔英武多了,神情也截然不同。昭昭是灿烂昂扬的,即便经历了苦难,她仍是倔强不屈的。而眼前之人空有一副好身姿,眉眼布满了疲惫,眸子清亮又凝重,好似看尽了世间浮华。
想到这儿,她顿时意识到这人是谁了。不,确切地说,她并不是人。
“你不是昭昭,你是……”
“我是昭熠。”
对方证实了她的猜想,她的声音与昭昭也是那么的不同,是那么的空寥,像从远方传来的一样。
“你归位了,那昭昭呢?”那张比烟花还璀璨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她的心揪了起来,记忆里有多快乐,此刻就有多难受。“昭昭是不是已经……”
“谢谢你。”
“为何要谢我?”她错愕道。
“因为你是世上唯一一个因为她是沈昭昭而关心爱护她的人。”
对方寂静的脸上荡起了浅柔笑意,多了点点昭昭的影子。她心底一暖:“她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我真心相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