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者言(36)
“这鱼从哪儿来的?”林中有湖吗?林中有湖屋外又有湖吗?
老者在那撇嘴:“还用说,当然是老夫画出来的,在这里,老夫画什么都能成真。”
“雨也是画出来的?”
“当然是,嘴闭上吧,太扰人!”老者笔端一重,画了大片的野草,于是房屋瞬间被草淹没,漆隐戳戳那叶片,竟是比城墙还厚,雨在叶上滑着,也不滴进屋里。
“漆隐,睡吧。”言名轻声说。
漆隐打了个哈欠:“好,你也尽量早些睡。”
说完转头倒在床上,不消一刻,便睡着了。
这夜,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有一场集市上张灯结彩,人们结伴走着,只是月到中天时,一切都活了过来,鱼从纸上跃出,灯中冒出虾蟆来,她握着言名的手,言名却化作雾散去了,留在她手中的,只有言名的皮。
那张皮还发着光,时青阳瞧见时,硬要跟她讨,说这皮给人的感觉竟然和道一般,她死活不给,然后被娘打了一顿,打了她也没准备给,在无铜的火气越来越旺时,爹出现了,给了她一张新人皮,那张皮模模糊糊,看不出东西来,她爹却硬说这皮跟她的皮是一样的,要以物换物,把她的皮换走,说着,那张皮也长出言名的样子来,但他身上的光是模糊的,一看便是个假货。
讹城的人都显出了兔子的原形,围着她嘻嘻地笑,说这就是真的啊,真的才不会像雾一般散去呢,她抬腿,把那些说话的人都扫成灰,然后把假皮化成的假人扎漏了,真皮被她吹了口气,变成了言名的模样。
这次的光是对的,言名其实很难冒充,他身上的光是不一样的。
路越来越长,星月都消失了,日没有升起,这个天地下了大雨,把一切都掩埋了。
她跟言名说,不喜欢这个充满变数的天地,变数可以有,但不能什么都存在变数。
然后她就醒了,醒来时言名正在睡,他闭着眼,呼吸声近乎没有,安静地躺在床上,整个人软软的,漆隐没忍住,伸手抱着他捏了捏,言名真的好暖啊,带着自然青草味的暖。
她觉得自己可以抱着言名再睡一觉,但老者的话打断了这一切。
“还没睡够?出去找点东西吃!老夫可不留吃白饭的!”
漆隐抬头,看见老者还在画,这次是把在言名背上画过的腾到纸上去,屋外的风景并未因他的画而变。
打开门,草已经消失了,屋却像换了个位置,外面的一切都不同了,漆隐看见了大片的泥沼,几乎没有能让人下脚的地方。
“我们现在在哪儿?”
“你管在哪儿,快去捉条鱼!”
漆隐点头,不再问了,她看明白了,从老头这儿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小心翼翼地将裤脚挽好,漆隐迈进了泥沼中,她弯下腰,在里面捞啊捞,竟然什么都没捞出来,不说鱼了,连草都没有,简直使人怀疑这泥沼是怎么来的,遭了那么大的风暴,却只有泥本身,外界侵扰不了它一般。
往屋子的方向看看,确认屋子在白日里不会长脚逃跑,漆隐叹口气,往远处走了。
她是想捕鱼吃的,毕竟不光老头要吃,自己跟言名也要吃啊。
可风又刮起,漆隐根本摸不准这里的天气,她只能尽力找些活物,但四周空寂,泥沼无边,她的前行宛如没有意义一般。
这时,一种细微的,鱼出水面吐泡样的声音响起,风声敲打在石面上,漆隐看见了某种神奇的布局。
会弯曲变形的方。
石筑成的形状扭曲而规矩,因法则的存在,呈现出对称的意味来。
或许本就是对称的,棋盘总是这样,当漆隐腿被拉了一下,扭头看见六枚黑棋时,她这样想到。
“你是谁,为何凭空出现。”
“这里的一切都是凭空的,我感知到有人来,便移到这里,寻个下棋的陪我。”一稚童浮于空中,他将六枚白棋抛起,再稳稳接住。
漆隐耷拉着眼皮,道:“昨日有个老者,爱在人皮上画物,你认识他吗?”
“咦,他找到合适的人皮了?不可思议,总不会是你吧,不可能啊,他眼光很挑,我认识他以来,他只满意过一人,便是道的化身,此外,哪怕画不出,也是宁缺毋滥,不会随便选人的。”
“他昨天见的的确是道的化身,这里是什么城?供人闲乐的吗?”
稚童笑了笑,他嘴弯起时,眼也弯弯的,白嫩的脸上每一丝都显出福乐来。
“这里不是城,是城外,你是从城中来的吧,城中人见过的世面再多,也总只能察觉城内,城外在他们眼中是不存在,也不大可能接触到的。”
“城外?”漆隐倒没听见过这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