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不怕掉下来。
楼里与楼外只隔了几步远,氛围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堂里的人们自成一派,像个整体,自有一种无法打破的圆融意境。
“……进去么?”沈连星看看里头,又看看晏锦屏,征求他的意见。
“……”现在这时候好像不太适合进去打扰,晏锦屏也没来过这种地方,难得地有些犹豫。
不是这温柔乡里有什么问题,实在是里头的环境太过于自成一体、浑然天成。从舞女到客人,全都温软黏糊地融在一起,他们两个往这一站,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过来都来了,总站在这发呆也不是个事,晏锦屏便很快做出了决定,点头道:“走吧。”
两人进门时,正好乐师一曲弹罢,舞女一抖手腕,就将两条飞舞的绸缎给收回来捏在了手里。明明刚跳了支极耗费体力的舞,呼吸却完全没变化,甚至连汗都没出,只有白皙的脸颊上飞了些薄红,更显得姑娘容颜娇艳,好看得很。
台下有人嚷着起哄,要她再来一回,舞女笑着摇摇头,把绸缎往鼓上一扔,跳下高台,笑着说了句话。
晏锦屏和沈连星离得远,却也还是听清了,她说的是:“来客啦,各位慢玩,我得去接待人家。”
底下有个姑娘就喊:“叫别人去不成吗,芍药,好芍药,我今儿就是专程奔你这鼓上舞来的,这才刚开个头,再来一支吧。”
原来这位竟然就是温柔乡的老板,木芍药。
不愧是温柔乡,老板竟然亲自下场跳舞,这事在别处可见不到。
“不行啊,姑娘。”木芍药掩唇一笑,她头上戴了朵重瓣的姚黄牡丹,薄薄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我这舞一天只跳一回,再不能多跳的。您若想看,不如多留两天,明天再接着来如何?”
“这哪儿成?”那姑娘也爽快,听见没舞看了,就站起身道,“你这温柔乡里按时辰收钱,再呆两天,我非得破产不可——走了走了,明天我再来。”
她说完这话,当着就往门口走去,跟沈连星和晏锦屏擦肩而过,能看见她脖子上挂着一串尖牙串成的项链,头上还有对雪白的狼耳朵。
大堂里也就安静了那么一瞬,随即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除了刚走出去的那姑娘之外,来这的客人也不全是奔着木芍药来的。虽然不太舍得美人就此离场,但规矩毕竟是规矩,也没人再多纠缠,都各自散了,去找自己相熟的人玩乐。
温柔乡里的暖光透出来,带着一点独特的甜腻脂粉香味。里头音乐声又起,这回没人跳舞,曲调便婉转而悠扬,似有若无地环绕在每一个人的身边。
温柔乡里四处都在努力给人营造一种很容易沉溺进去的氛围,像无害的沼泽,仿佛在里头闭上眼,就能忘记俗世间的一切烦恼,一直陷进沼泽深处,不愿离开。
木芍药接过一个侍女送来的轻薄外衫,随意披在身上,娉婷袅娜地走过来,笑道:“贵客既已到了门口,怎么不进来?”
她声音不高,有种特别的磁性,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原本是想进的。”晏锦屏也在这儿站了半天了,这时便干脆直接倚在了门框上,回答她,“只不过方才看见老板娘舞姿翩跹,一时不察,竟入了迷,这才耽搁了。”
晏锦屏态度有大变化,沈连星在一旁看着,知道他这是尚不了解木芍药底细和为人,下意识地便端起了琳琅阁阁主的身份,跟人绕来绕去地打太极,东拉西扯是为了套取消息。
像在皮肉顶上又上了一层颜色鲜艳的漆,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灵魂。互相恭维而已,很难说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心。
——无论如何,看他这样夸漂亮姑娘,提早意识到自己心情的沈连星多少还是有点不爽。
他往晏锦屏那边挪了两步,低头看见晏老板手指上还带着他送的指环,这才高兴了,有心想去碰碰他,又觉得唐突,于是到底放弃。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没关系,他沈连星能在沈家韬光养晦准备这么多年不露破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不过是来日方长而已。
晏锦屏忙着跟木芍药套近乎,哪儿想得到沈连星这时候还有闲心想东想西的。他往温柔乡里头看了看,忽然又说:“刚刚出去那姑娘说温柔乡里按时辰收费,是真的么?”
“当然不是了。”木芍药笑道,“只有刚出去那位特殊——她自己也知道,普通客人来温柔乡里,只进门是不需要花钱的,若是点了人作陪,又另当别论了。”
具体是怎么个特殊法,木芍药却没说。
“好啦,我们干嘛站在门口说话。”她很热情地就来引两人进门,又豪气万千地一挥手,“来了这桃源,就是我温柔乡的客人。两位是生面孔,今日是第一次来吧?您二位今天的花销温柔乡全包了,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若是玩得好,以后常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