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经没有了意义,从马上斩用出来的那一刻起,这就是战场上的性命相搏!
玖之咬紧了牙不退,扛着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全身的骨骼肌肉爆发到了极致。
一声脆裂。
顾怀泽面色微变。
他撤力,挥刀上挑,拨开了落下的断刃。刀鞘敲在玖之的大臂上,逼着她卸了力气。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后跃,拉远了距离。
玖之大口喘气,闭上眼,回想顾怀泽方才的动作。
以攻代守。拼着谁的力量更强,谁的技巧更纯熟——谁更不要命。
疯子的做法。
玖之抬手,跟着脑海中的影像,慢慢做出个上劈的动作。
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一次比一次快。
顾怀泽审视着她的动作。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她停了下来,仰着脸,笑起来。
“这回对了。”顾怀泽把短刀收回鞘中。
玖之睁眼:“顾怀泽,我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全力以赴?”
顾怀泽没有用全力。不然,她不会有机会用出马上斩,她根本就扛不到那一招!
“过两年吧。”
玖之点点头。那模样里的漫不经心,和顾怀泽如出一辙。
顾怀泽的目光却落在她手上,蹙了下眉:“玖之,松手。”
她愣了愣,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握着刀。
最后的对峙里,为了不被崩掉刀,她压榨了全部的力气去握刀。过了那么久,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却还没有放松下来。右臂的肌肉僵硬着,手不自觉地颤抖。
玖之试着松手。指尖颤了颤,没有更多的反应。她不耐烦地“啧”了声,伸手,用力把右手的手指掰开。
刀掉到地上。跟滴下去的血一起。
虎口崩裂了。
玖之皱着眉头,把手举到面前看了看,很嫌弃地往衣摆上抹了两下。
顾怀泽叹了口气,撕下来衣摆给她裹了裹:“得换刀了。”
他弯腰捡起来那半截刀,打量了一下断口,伸手轻碰了碰:“你这刀质量不行。下回换一家吧。”
“都行。最好一次买个十把八把的,省得麻烦。”
顾怀泽失笑:“你这打法是得了。还是得给你找把好刀……唔,槐阳的铁匠铺是别指望了,跟边关的比起来,都不好意思管这叫‘刀’。”
“免了。”玖之摆摆手,走到木桩子前头,拎起来酒坛。
她提着那坛酒,靠着木桩站了会儿。
她挑开坛口的泥封,自己先灌了很漫长的一口,又把剩下的,一点点倾在了地上。
满院子烈酒的味道。
辛辣,纯粹。
玖之靠着木桩坐下来。围在一圈的酒水里。
顾怀泽坐到她对面,在那圈烈酒的边缘。
她盘着腿,托着下巴,手肘支在膝盖上,背弓起来一个放松的弧度。空了的酒坛子放在盘起来的腿中间,半圈半抱着。
玖之看着顾怀泽,咧了咧嘴,笑起来。她在这里,是别处都没有的松快。
顾怀泽跟着她笑,抵了下自己的脸。
她学着顾怀泽的动作,戳了戳脸。
酒气软化了她眉眼里的锋利,显出些孩子气的乖巧。
她抬手,在半空中虚虚绕了一圈:“顾怀泽,你知道玄光将军么?”
“自然。”
“大胤天将”之后,“四方利刃”之前,大胤中生一代的四位将军,烨羽将军、冀安将军、玄光将军、琼花将军。其中,玄光是最神秘的一个。
胤历二一八年,“显兴战乱”始。这一年,玄光横空出世。他起于草莽,投身于行伍,在激烈的战局中迅速地崭露头角。沉羽关夺旗,玄光一战成名。
那一役里,玄光一箭射落了城头敌军的旌旗,带着东烈营的一支小队突出重围,踩着敌兵的尸体登上了沉羽关,砍下了敌将的头颅——之后的几年里、甚至几十年后的今日,这依然是说书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传奇。
然后便是拜将。玄光将军活跃了十余年,在“显兴战乱”后期,镇守茶州并昆州、云州一带,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成功牵制了肃凉全部、及南绍部分兵力,守住了大胤西南漫长的一线。
他是和他同期的四名将军里,唯一一个活到了“显兴战乱”末的。
直到“显兴战乱”终结,论赏封侯的时候,玄光将军突然从所有人视线中消失。
到这个时候,到有人想起来回溯玄光将军的过去,世人才发现这位将军从头到尾都是谜。没人说得清他多大年纪、从哪里来、又是否师承于谁,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说不清楚——玄光将军的称呼从来只有“玄光”二字!
说不清是战死还是归野,玄光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世上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