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凰记(76)
我叹了一口气:“老头,你不必忌讳什么,直接叫他末生就好,我不在意的。”
有的人,不是你闭口不提,就能再无瓜葛的。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坦白了说,这样,我或许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唉,末生这孩子,也算是我一手培养大的,小时候他天天和孙之敖一起练剑,比起我那不思上进的倒霉后生,末生真的是认真了不知道多少倍。后来,还是他主动要求加入遁罂门的,为了这事,和他爹理论了将近两年。后来他爹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我怕我又回想起两百年前的种种事情,那些我永远过不去的坎,只好连忙转移了话题。
“老头,阿恬是你什么人?她一直都待在天族吗?”
“不不不,阿恬可不是人,她是一万年前被我捡回来的灵兽。”
“灵兽?”
“我也觉得稀奇,天下的灵兽并不少,可修炼成人形的倒少见。我们两个当时打了一架,她打不过我,就跟着我回来了。后来她黏上了末生,这才跟着他上了天族,做了花大人。你别看她瓷娃娃似的,身手估计和末啸天不相上下,当初就因为一伙人不小心把她兔子杀了,她跟着末生一路杀到了灵族帝宫,不报仇不罢休,根本劝不住。”
我一时语塞,总算是明白了,孙老头身边的东西,都是妖孽。
☆、第 76 章
天上地下,知道唐九凰还好好活着的,怕也只有孙老头一个人了。
这老头子的玄关阵厉害得很,雾影谷不大,这阵里的空间却有百来个雾影谷大小,我待的这个地方颇是偏僻,一块小小的洼地,出去便是阴风阵阵的万丈悬崖,寻常弟子根本不会往这里钻。孙老头便直接把这块地圈成了禁地,连他不知道是多少辈的重孙——孙之敖都不许进来。
我觉得,便是无关紧要的人,一时撞见了我也无大碍,倒是这孙之敖,我是如何也不能见的。皆因几百年去深海冰渊那趟,他披麻戴孝地见过我,又自诩是末生的好兄弟,我是躲都来不及。
老头子后来已经喝大了,舌头打着颤,嚷嚷说末啸天这家伙不牢靠,不老实。我疑心再这样下去,不用末啸天来问,他自己便把事情捅了出去,忙净了手,进竹屋去给他熬了一碗醒酒汤。
说来也是惭愧,醒酒汤如何做我是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要加什么苦物,折腾一番,便将一娄子苦参、黄连、栀子给一大锅炖了,苦得估计人神共愤。倏一端出来,味道一窜进孙老头的鼻子,他便醒了。
醒的还有些惶恐。
“丫头,你好意我心领了,改日有空再来看你,就此告辞,告辞。”说完便一溜烟地小跑走了。
“哎,我......”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手里的醒酒汤,转了身,便欲倒在树下。
漫天的叶子又哗啦啦掉了起来,我抬头,发现椿树老妖拼命地摇着树干:“丫头,你可不要毒死了老朽。”
我叹气,这么多年来,我的手艺就一直被如此嫌弃,敢喝下我煮的东西的人,除了师父,也就只有......
罢了,我将醒酒汤置在桌上,忽而觉得有些困了,便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会儿。
几百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唯独嗜睡这个毛病,我一直没有改过。
醒来已是天黑了,月光照在我脸上,我起来伸了个懒腰,抬头,就对上椿树老妖睁着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把我吓得够呛。
“你个老妖精,想吓死我?”
哗哗哗,椿树老妖摇起了头,“丫头,你最近有些不正常啊。”
我摇了摇有些发昏的头,夜晚的风大,方吹得我有些清明。
“怎么不正常了?”
“你最近格外嗜睡,你发现没有?”
我刚想回一句,照你这么说,我活了这么久,就没有正常过。转念一想,这老妖说得也有道理,我来了这地方两百多年,前面的时间在孙老头的帮助下养身体,剩下的时间便只有替师父扫墓一件事了,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安逸,已是很久没有动脑子想过什么事了。
这么想来,我自己也是察觉到了不对,越往后来,我一天天的越发能睡了。而且许多时候,我明明是不困的,体内却无端生出倦意,一睡便倒了一整天。
“丫头,我觉得,可能是你体内的封印出问题了。什么时候孙老头再过来,你问问他罢。”
我一时语塞,两百多年来,我几乎从未同孙老头说起封印之事。我知道,师父留给我的锦囊和古籍,一定与我体内的封印有关,可我却不想再谈起它一星半点。
不谈起它,我便能暂时忘记我那些该死的身份,那些所谓的无法选择、无法摆脱的命运。
封印之事,无外乎天族天选一事。由此,便能扯出我两百年耿耿于怀的人事。
“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但世间那么多人,谁都有一点自己过不去的事。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尤其是丫头你。”
“老妖,做人好烦啊,要不我俩把命格换了,你来当这个天选之子,我就当根老木头,日日杵在这里,你看如何?”
椿树老妖安静了。
我眨巴着不大的眼睛,“你看看我,看着我真诚的眼睛。”
“哼,你想让天雷劈死老朽就直说。”
我吐吐舌,心想要是真的有一天,末啸天逼我与他调换命格,那我倒宁愿将命格交与老妖。我这个人一向爱憎分明,讨厌便是讨厌了,既负我在先,就永远别再妄想拉我过来做垫脚石。
何况这帮人,当初可是往死里整我。
“我知道了,下次孙老头再过来的时候,我叫他帮我看看就是。”
好不容易我打定了主意,可孙老头却不靠谱起来,不知是我那碗醒酒汤将他怵得慌,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没有出现过。
转眼又到了为师父扫墓的日子,我踩着老妖的头出了结界,絮絮叨叨同师父讲了一晚上的闲话,起身欲回来的时候,瞧见雾影谷外东边的天上有红光。
作为一个足不出户、与外界隔绝两百多年的人,我看到这颇有声势的红光,自然是——
头也不回地就滚回来了。
“老妖,最近外面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索性也不下来了,直接躺在枝丫上,问道。
“你指的是集市上柿子涨了五文钱,还是鳜鱼降到十文一两了?”
“和着您老人家一天就这些追求了。”我狠狠地拍了他一掌,“我说的大事,是例如征战那种,这段时间,外面是不是不太平?”
“哦,这个我倒听几只胖山雀讲过,灵族和冥族起了点冲突,现在正在打战。”
“冲突?什么冲突?三族可是相安无事了好多年,怎的如今说打就打起来了?”
“你当老朽是那些叽叽喳喳胖山雀,什么事都知道?你要是好奇,要么自己出去打探,要么问姓孙的。”
“没劲。”我扬起手又给了他一巴掌,这才窸窸窣窣跳了下来。
“对了,丫头你这么久没出去,怕是连冥族族长是谁都不知道了吧。”
“那我自然记得。”我又不是弱智,司阙的爹我怎会不记得,“你说的,是司邕吧?”
“哼,我就猜到了,你肯定还不知道吧,司邕已经退位了,现在的冥族族长,是司阙。”
我承认,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下意识以为这老妖怪在诓我。
司阙这小子,脑子永远少根筋,做事永远一团糟,怎么就成了冥族族长?让他接手冥族就跟赌博一样,司邕也是个人物。
我心下好奇,直接逮了几只山雀过来,施了法,让它们把冥族和灵族打战的事情同我说一下。
最胖的那一只扑棱着翅膀,抬起一只爪子叫嚣,“呱唧,你谁啊你,叫我说我就说的吗,呱唧......”
我没有废话,抬手就给了它一巴掌,它在地上晃悠了足足三五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