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凰记(44)
不对,我是真的记得,有谁同我说过,师父最近突然有了捞鱼的爱好。
我翻身坐起,这话,似是数月之前,我在浣蓝阁遇见端崖时他告诉我的。我当时问他师父可好,他说师父经常去始源山找无妄对弈,其次便是去深海冰渊捞鱼。
深海冰渊?正是老龙王所说的蛟龙被掳之地。再推算时间,那数条蛟龙被掳之时,也恰是师父外出之日。
我有点发慌,手心也不自然冰凉起来,这事未免太过巧合了点。
本就辗转难眠,再加上突然想起的这一遭,我已全然没了睡意。卧在榻上,眼睁睁看着天色由黑变暝暗,再至东方渐白,我直接跳下了榻,直奔端崖处。
端崖刚刚睡醒,揉着眼睛同我重复了他那日在浣蓝阁所说的话。
见我有些失神,端崖问道:“师姐,你怎么了,一大早就跑过来问这些事?”
我摇摇头:“端崖,你是如何知晓师父是从深海冰渊里捞的鱼?”
端崖睁大了眼睛:“师姐,你是不是傻,这自然是阁主自己说的,我又怎会知晓。那日我恰好路过午曌堂,就见阁主用荷叶端了两条活鱼进来。我问阁主在哪里捕得这般新鲜的鱼,阁主说是从深海冰渊里捞上来的,自此之后,我经常看见阁主端着一荷叶的鱼进了午曌堂,也不知他用来做什么,只觉得奇怪。”
“我知道了。”听端崖解释了一番,我心里多少也明白了些,便立刻离了那地,往天机阁正殿赶去。
眼下若想证实我猜测的没错,只需找到一本古籍即可。天机阁的古籍全部珍藏在正殿的顶楼,可顶楼处古籍太多,我忙了一上午也没找到我想要的那本古籍。
偏偏我又忘了那本古籍的名称,看着眼前堆放如山的各种古籍,我有点后悔当初学书时学得马虎,竟连书籍名都给忘了。
眼看再这样下去还得找一天,时间有限,我决定把司阙这个大闲人叫来。
司阙听我说要将他带去天机阁的藏书室,顿时开心得不得了,可当他看见漫天的成堆古籍时,脸上有一瞬间的绷不住。
“九凰啊,我们好歹朋友一场,你犯不着这么对待我吧?这么多书,我这一天可就荒废了。”司阙哭丧着脸。
“你少废话,还想不想在天机阁待下去了。你记住,将所有带有易形内容的古籍分作一类,放在一边。”
司阙虽是不乐意,也只是嘀咕了几声,闷头翻起书来。我则逐本翻阅司阙归在一类的古籍,如是一番,待我找到我想要的古籍时,已是花了一下午的时光。
我仔细看了一番书中所述,只觉手心越发冰凉起来。
怎么会这样。
师父,你竟是真的掳了那几条蛟龙,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异录》载,蛟龙善水,泽野千里,可化形为鱼,但恶性难抑,施法之时需辅以玉笙叶。玉笙叶色为墨绿,外形似圆盘,不仔细辨别,同荷叶无异。
想来端崖口中师父手里的荷叶,就是玉笙叶。仔细想来,那时严寒初退,哪里来的绿油油荷叶?
恍惚间,我手里的古籍也不小心掉在地上,我匆忙将其捡起,扔在尚未翻阅的书堆中。
司阙走了过来,看了看我扔的书,道:“九凰,这好不容易找着的书,你竟说丢就丢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们走吧。”
我觉得,我是时候同木风长老谈谈了。
☆、第 44 章
当我赶到木风长老处时,却发现末生已经捷足先登,同木风长老恰在正殿议事。我原想将所发现之事说与木风长老,见末生坐在一旁,也不好下口,只好闷闷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斟茶。
师父掳走那几条蛟龙,必是有缘故,但此事却万万不可让天族知晓。许贯早就与我师父势同水火,难保他不会暗中对天机阁动手脚,让天族与天机阁暗生嫌隙。
问题在于,我不知道师父有何把柄落在了许贯手里。如此想来,只有先将证据调查清楚,方能保师父无虞。
我暗自思虑一晌,却是完全没听见堂上二人间的谈话,直至木风长老唤了我数声,我才从思绪中抽身,抬眼便望见木风长老疑惑的眼神。
木风长老轻咳了一声:“九凰,方才我说,末生少主代理天族调查龙王上告之事是否属实,想邀你一同前往,你可愿意?”
木风长老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说的话虽是客气,面部表情却醒目得很,那神情显而易见就是在告诉我,不要去。
我不假思索:“九凰愿意助少主一臂之力。”
末生握在手中的折扇一下打开,轻磕桌面。
“多谢。”末生淡淡一笑。
木风长老的嘴角抽了抽,随即尴尬一笑:“甚好,甚好,九凰,你当真是好得不得了。”
我何尝不懂木风长老的心思。末生此去,如若我一个天机阁大弟子跟着,无论调查结果如何,终究是会落人口舌,此举却为失妥。
但我若是不去,如何能掌握许贯手里握住的底牌?毕竟我知道,师父的确掳走了那几条蛟龙,若甩手将事情交给天族,不出数日便能查个清楚,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必是立即将我师父定罪,不会去理睬背后隐情。
开罪不足为惧,天族与天机阁之间薄弱的信任方是关键,无论如何,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的。
末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见我答应随他前往,便立即准备出发。
不过奇怪的是,末生并没有带上许多侍从,除却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加起来不过十人左右。
此次前去深海冰渊,末生似不准备大张旗鼓,每人随行一骑,便轻装上阵。
我见队伍以马代步已是惊奇,却不料末生更是不急不慢,遣了众人前去探路,同我在后面走得甚是悠闲。
“少主,我们此番前去是去调查事情,为何如此不急不慢?”
末生扫了我一眼,突然放缓马步,退至我身侧,与我同行。
“姑娘竟满心装着此事,莫不是姑娘对此事怀有隐情?”末生的脸忽而凑近,饱满的丹唇一下映入双眼,我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他醉酒后的事,顿时脸红,忙转过了脸。
末生轻笑了数声,语气慵懒十分:“春景尚好,姑娘不如将此行看做一场踏青,眼下正是踏青的最好时节,错过了就可惜了。”
我原为许贯那几个败家子的事情忧心不已,经末生一提点,暗道自己的确操之过急,心神已然不稳。
我摇摇头,决定先将此事搁置一番。观望四周,发现确如末生所指,新绿蔓延,花团锦簇,和风暖意,确是人间五月的好景色。
仲春的暖阳拂在脸上,带来久违的舒适安逸。
“你不必担心,乌阁主必无恙,天机阁也不会被此事牵连,只要你肯听我的话。”一直并行身旁的末生突然开口。
“听什么话?”
我越发好奇起来,末生此番邀我前来的目的当真是让人看不透。
“我要你做的事,你照做即可。比如,现在。”
“现在?”我还未回转过来,末生就跃上了我的马背,从我发呆的手里接过缰绳,驾起马来。
末生的双手环住我,我能闻见他身上衣物散发的独特香气,一时间漫上嘴边的话竟不能出口。第一次被男子搂在怀里,还隔着如此近的距离,我脸上一阵发烫。
我支支吾吾半晌:“你......”
“我说过,我说的话,你要照做。”
“......”
暖阳笼罩,日头下我与末生共乘一骑,末生原本的坐骑也不急不慢,踢着步子,慢慢跟在我们后面,时而踱步,时而吃草。
我身子僵直,不敢去贴近末生一分,如此一路下来,熬得也着实难受,只好一直看着前方悬垂的云朵,白得素净发亮。末生却安静得很,一语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行了多久,忽而从前方折回一个侍卫,见着我们这副模样,虽是吃了一惊,倒也即刻镇静了下来,肃立在末生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