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盏(暂定名)+番外(55)
她转过头去,一只手撩开了帘子,有人微笑地看着她。
那个人竟是裴炎。
她侧过头,看着阻拦她的侍卫,忽然觉得很是面熟,再定睛一看,竟也是裴炎。
那满街人来人往的人群,原本面目模糊,可当她仔细去看,竟都长得跟裴炎一个样。
她不知所措,慌张地想要逃走,却被人抓住肩膀,她用眼角的余光瞧见裴炎冷笑的脸,他的胸膛正在流血,满目的鲜红,他说:“你可是虚情假意?”
容玉拼命地挣扎,想将他推开,而他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笑着看着她:“我会等……不管过多久,一百年……一千年……我一定要等到你,把我曾受到的痛苦千百倍还给你……”
容玉猛然睁开眼,只觉得汗湿重衣,却立刻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撞开房门。
玄襄旋开剑鞘,正在擦拭剑身,见她如此慌张便将剑身换入剑鞘,问道:“怎么了?”
容玉站在他的面前,脸色煞白,语气急促:“我们连夜离开这里,我有不好的感觉。”
玄襄看了看她,点点头:“好。”
他带着她,连夜便下了山,容玉体弱,却一直支撑着赶路,待到半山腰时,颈上已经是一层薄薄的汗,被山间的风一吹,便觉得冷。
玄襄扶着她,在树边坐下:“你先休息一会儿。”他们小憩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寒云寺,正说话间,忽见火光,似有百来支火箭冲天,一下子将那座寺庙吞没。
容玉脸色煞白,喃喃道:“莫非是裴炎……”
玄襄拍了拍她的背:“不会是他,他今日不会带随从,不可能会做到。”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那么这场火……应该是冲着他来……”这一世的容玉经历得不多,自然无法想得如他一样深,裴炎的家世好,常年居于高位,必然结下不少仇敌,如今他落单,终于给人一个出手的时机。这些宫廷倾轧的关节,不是容玉能够想明白的。
容玉站起身来:“那还是快走,我还撑得住。”
玄襄本想提出背她,只是他们的关系还远没到这个份上,便作罢了,只握住她的手肘,陪她往山下走。他们走的是近路,都是前人走出来的小路,杂草丛生,崎岖不平。
忽然,玄襄停住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晃亮了手上的火折,只见前方岩石边上,正躲着一个人。那人本已重伤力竭,却被这忽然的火光吸引,往这里看过来。两厢对视,容玉已经看清那人的容貌,竟是裴炎。
裴炎咳嗽两声,笑道:“原来是你……”
玄襄让容玉留在原地,自己上前两步,低下身看了看裴炎的伤势,又回首看了看寒云寺方向,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从那边而来的动静。他带着容玉尚可全身而退,若是再加上一个受伤的人,难免会照顾不周。
他回头看了看容玉,若是让她来选择,她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可他突然想教会她一件事,就像当初她教他一样。她生来冷静且聪慧,最为欠缺的便是人情味。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仅凭轻重缓急便能够决定的。他轻声问:“你可想活?”
裴炎道:“若是能活,谁愿意去死?”
玄襄撕下半幅衣袖,将他身上正在淌血的伤口上端都扎紧,低下身来将他负起,叫上容玉:“下面的路,要你自己走,你不要紧罢?”
容玉点点头:“我可以的。”
他负着裴炎,一直走到接近山脚的地方,下面便是官道,一眼望去,根本毫无遮蔽。而他们赶路的速度必定无法赶得上后面追击而来的人。他思忖片刻,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将裴炎放下:“若等到天亮,你的人会来这里接应你么?”
裴炎冷冷道:“那是自然的,我堂堂郡王世子,走失了一夜,哪有不来找我的体统?”
玄襄点点头,走到容玉身边,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肩上。他的身量要高她快一个头,外袍也宽大太多,倒像是把她整个裹了起来:“你先休息一阵,等到天亮就好了。”
容玉忙拉住他:“你要去做什么?”
玄襄微微一笑:“后头有追兵,我去收拾残局。”
容玉没放手,刚才一瞬间射出的火箭起码也有上百支,那得多少人,而他只有一个人:“你不能去冒这个险。”她还想说话,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唇,他的手指上还带有梅花香木的味道,暗香氤氲。玄襄以一个轻微地动作,将一把匕首交到她手上,向后瞥了裴炎一眼。
容玉握紧了匕首,最后只得道:“赵先生,你要小心。”
玄襄在她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
裴炎听见她这一声赵先生,顿时想起当年在容府祖宅的那位叫赵珩的教书先生,顿时笑得差点岔了气:“容玉啊容玉,原来你在当年便早已同人暗通款曲……你却还来对我表白情意,多少男人就这样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容玉退后几步,后背贴住山洞的石壁,同他隔开一段距离:“如你这样想,会觉得好一些,那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ch.35
第三十五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她便听见到了第一声金铁交错的声响。她顿时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只见裴炎似乎向她这边挪动着,忙警觉地看着他。虽然很累,可是这个时候必须要强撑着不能睡过去。
裴炎吃力地抬了抬手,不再动弹,隔了片刻,他轻声问:“那支簪子,你可喜欢?”
容玉冷淡地开口:“我没细看。”
裴炎借着月光仔细看着她:“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容玉捂住额,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勉强让自己保持住清醒,耳边可以清晰地听到金铁之声,明明应该在远处,却好像是在耳边一样。她猛然抬起头,只见裴炎竟已经挪到了她的身边。
他一把拉开了披在她身上的外袍,眼白净是红色的血丝,面目微微扭曲:“容玉……”
容玉不受控制地抬起头,表情冷淡,长到脚边的黑发忽然宛如有了生命一般,纠缠地卷住他的手腕和颈部。
裴炎紧紧地盯着她:“你看来是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容玉不明所以,却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当年是我的错。”
“你以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让一切都过去?”他冷笑起来,“我那时候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千百倍地偿还当年我的痛苦,我要让你被万妖啃噬,永世无法超生。”
容玉身上的气势却突然松懈下来,原来紧紧缠住对方的黑发也垂了下来,静止不动:“你来吧,就像当初那个竹精剖开你的胸膛一样,也挖出我的心来。你我一命抵一命。”
裴炎盯着她,指尖触碰到了她的心口,却又停住:“一命抵一命,我并不想要你的命。”
“可是除此以外,我已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
“那你对那个姓赵的呢?你又准备拿什么给他?”
容玉微微偏过头,苦思冥想,玄襄?她该拿什么偿还给他?她想不出来。她可以把一条命给裴炎让他消去戾气,却应该拿什么留给他?她曾对裴炎做的,并不比加诸在玄襄身上的要残忍,裴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玄襄似乎却对她并无恨意。
人心如此复杂,为何是一样的痕迹,却走出了两种不同的结果。
她真的不明白。
她忽然感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旋转,扭曲,转眼间,又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那是一个府邸的正厢房,一颗心被扔在她的面前,她抬起眼,只见裴炎倒在地上,胸膛上全都是血。那是一个凡人的心啊……
裴炎紧紧地盯着她,似乎还有一口气,却不愿就此闭上眼。
她当然知道他想要她的一句话。
她点点头:“我对你,的确是——”原本已经到了舌尖的四个字却突然停住,她偏过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对你并非虚情假意……我是真正想过要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