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落(5)
夏至礼陪着开了几句玩笑,顺势下坡,又坐了会,便说还有事带人先回去了。
众人都了然笑笑,让他快走,耽误事就不好了,末了还挤眉弄眼。
夏至礼于是点头起身,带着宝蒂往外走。
那晚二人俱是心思连连。
宝蒂换衣时,母亲见这一身不菲装扮,问是不是恋爱了,对方家世如何,不好的话万万不能谈,找个穷小子就有得受了,像她这样就是受一辈子……宝蒂胡乱点头应着,洗漱时实在不想再听,把她妈往外一推,说好像听到弟弟喊妈了,于是妇人才转身离开。
宝蒂躺在床上,想着今晚那群人玩笑时喊得嫂子,又想着刚进去时,夏至礼握着自己的手,不由得绯红上脸,心跳加速,想了些有的没的,翻来覆去,快一个钟头才睡着。
那边夏至礼想的是同一件事,既然那群人都以为宝蒂是自己的女伴,不如就以此为借口,以后少去也罢。而且……
宝蒂娇俏的脸映入脑海。
娶回来也不是不可。
后来的日子,宝蒂印象里过得很快。不过就是秋天过去,冬天到来,等到春天再来时,夏至礼去宝蒂家提亲了。虽是二人年纪相差一轮带两年,但看在家世好,母亲爽快又高兴地允了婚事。
婚礼仪式很简单,就请了双方家人,报上也没登,照片倒是去拍了几张。
宝蒂不大习惯镁光灯,第一次没拍好,夏至礼让后头人先拍,让宝蒂店里随便逛逛,习惯习惯。宝蒂紧张地四处逛,看到橱窗上夹着一张美人相,凤冠戏服,头微扬,眼里有光。
夏至礼散过来,凑过去一道看:
「喜欢吗?下次给你也照这种。」
「啊?不——不用,我就是看这姑娘怪好看的。」
身后传来伙计笑声:
「先生太太,瞧错啦,这是小子,票友华筝,唱旦的。上周来店里拍照留念,老板见拍得好,就留了张放大挂这儿了。」
夏至礼虽然出身大家族,但不爱听戏,爱听留声机里唱的那些,因此戏园子去的不多,不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宝蒂倒是爱听,可惜只有小时趁亲戚过寿看过,大了反倒不怎么有机会听,因此也不认识这颗戏曲界新星。
伙计又指着旁边摆的小银相框道:「您瞧,这就是这位卸了妆的样子,俊着呢。」
二人正要低头瞧,楼上喊下一位,夏至礼一偏头,便欲带着宝蒂上去,临走前宝蒂低头飞速看了眼,相框里俊俏男人的脸一闪而过,不待赞叹,就被带着上楼了。
后来照片洗出来,果然头回拍得不甚满意,宝蒂脸僵着,后来再拍的倒是笑得自然,脸还红着。旁人以为宝蒂是新婚喜悦,其实是宝蒂那时,忽地想起了楼下那副戏子照和旁边的银相框,不知怎地就笑出来。
婚礼前两天,宝蒂把自己的家用送过去。宅子太大,宝蒂拎着薄薄一箱衣物,站在仪门那儿,不知所措。下人都在后面忙,没人看到宝蒂进来。还是夏至礼的小妹,从同学家回来,蹦蹦跳跳进门,见到一个陌生女人站着,估摸着是未来嫂子,试探着喊了一声,宝蒂回头。
夏小妹惊艳了一下,随即上前亲热地挽着胳膊,带着人往里走。
宝蒂刚把衣服送到夏至礼房间,被后来进门的夏家大姐叫住,先训了小妹一通,然后彬彬有礼对宝蒂道:
「至礼房间不动,你们夫妇住隔壁。」
宝蒂脸红红地拎着箱子往外走,穿过一道回廊,到了另一处小院,屋子比先前那间小些,但也布置得妥当。
后来夏家大姐带小妹出去,让宝蒂自己就在房间休息。坐在那张黄花梨片子床上,手抚着红缎床罩,凉滑入手,和店里卖得昂贵布料,一个手感。
宝蒂一时恍惚,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睡在这样的床上。
成婚那晚,宝蒂躺下,紧张揪着被单。正要关灯的夏至礼瞥见,手一顿,转身笑着点了支蜡烛,才钦下按钮。
室内昏暗一瞬间,响起夏至礼的声音:
「宝蒂,我们结婚了。」
不知为何,宝蒂一听,欢喜与委屈一起涌上,泪珠大颗大颗掉落,洇得咖色枕罩一小块更深了,像打翻了咖啡。
夏至礼看着心疼,快快脱了衣,上床与宝蒂躺着。
一只手轻轻罩上肩头,划过手臂,停在胸口,摩挲起来。
哭泣渐止,微促喘息响起。
烛火摇荡,床上人比烛焰还要动荡,火热。
次日一早,宝蒂睁眼,望着床帐子心想,原来这就是结婚,两个人并排躺在大大的床上。
又躺了一会,才起床。
夏至礼父母早亡,夏家大姐靠老管家帮忙,带着三个弟妹长大,自己丧夫后,更是守着夏家过。因此虽无需给二老请早,成婚首日,宝蒂仍是按照给公婆的礼仪,给大姐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