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条龙(31)
蒄瑶点点头,也随着他牵出嘴角一爿浅笑,“也罢,不过一日之差。”
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也看到他额上密密渗出的冷汗,她甚至还看到他用宽大衣袍掩盖着的轻微颤抖的身体。但她能问什么,问他好吗?他已经答了。他的脾气,不想说的话再问也不过多此一举。况且,她又该用什么身份去问,他口中的大嫂吗?
他必定不想自己看到,他惯于隐忍,最不喜别人见到他的脆弱。这最后一次相见,彼此留个最美的印象多好。她落落大方,他翩翩相送,从此各自一方,咫尺天涯。
可她仍存了最后一丝念想,他能留下她,能为了她,去闯一闯那凌霄殿,去求他的父君和母后高抬贵手,给他们一个成全。
她的母后,翘着纯金簪花的尾指护甲,雍雅问她,想在三兄弟中挑哪一个?
可她尚未开口,天后隆威便庞然压下,调子却悠悠道,我的掌上明珠,岂可嫁个无名皇子?太子妃的名位尚勉强相配。
她低垂着头,想说,但不敢。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此事便愈加渺茫。她在拂嫣宫中愁煞,天天以泪洗面,天天盼着璟华能回来,携着她去跪求天帝天后开恩。或者,干脆带着她走。
但她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都过去了,璟华始终未归。
直等到册封的日子近了,她见到了那个几百年来从未曾露面的太子玹华。
四海八荒,天地为证,她成了他的妻子。
一个陌生人的妻子,却不是赠她贞鳞的良人。
璟华悲悯地看着她,还没有认命吗?为什么从她哀怨的眼神里,却还能看到最后一份没有泯灭的希望?
她一定还不知道这是个早已注定的局。一定还不知道,就算自己能及时赶回来,就算他们俩一起怎么努力其实结果都不会改变什么。她被指给大哥,并不是天后的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她不过是一颗棋,和他一样。
他们轻易地捏碎了她的幸福,甚至只是出于一个与她根本无关的理由,只不过是想借了她,来毁了他而已。她是殃池之鱼,被无辜波及,却从此远嫁他人,空守韶华。
其实也没什么,在这九重天上,在这天族王朝里,又有谁配拥有幸福?父子天伦不值一提,海誓山盟亦不堪一击,明知是露水朝雾,如幻如梦,却还是不死心的,要去挣扎,去渴求,去捞这镜中花水中月,去不顾性命、鱼死网破、背水一搏……
是他们,太幼稚。
第23章 送嫁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璟华用手背抵唇,压抑地咳了两下,不动声色地咽下喉间腥甜,淡淡道:“天色已晚,大嫂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璟华明早还要来代大哥迎嫁,也想早些休息。”
蒄瑶望着他苍白俊颜,波澜不起的双眸中读不出一丝情绪,她咬了咬唇,眼神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
最后,她听到自己的心底,咔嚓一声。
那是她仅存的一个希望。现在,她听到了自己心死的声音。
她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白色锦囊,放在他面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璟华的嘴角浮现一抹绝望的笑,很好,她走了。
她终于放弃了。
看着她消失在门外,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似被抽去了龙脊,虚脱般地倒在地上,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剧咳,新换上的白衣,胸襟处立刻染上一滩滩刺目殷红。
不用看也知道,那枚锦囊里,存放的是他的贞鳞。他走前曾将贞鳞赠她,现在,她拿了来还他。
胤龙贞鳞,与结同心。
他的背上,活生生扯下那鳞片的地方,伤处至今无法愈合。在漠北,因为遍体鳞伤,青澜与长宁并没有发觉他身上的异样,只当那一处亦是普通的剑伤。只是,当其它创口一点点愈合起来,那丢失了龙鳞的地方却始终血肉模糊。
挣扎着抖开锦囊,贞鳞落于掌间。
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曾经碧玉葱翠,泛着五彩光泽的贞鳞,如今已呈现出一片病态的灰,触手粗粝,如被丢弃的劣瓷,令人鄙夷。
鳞如其人。呵呵,原来如今的自己已是这般模样。
而蒄瑶想必也是在日日月月中的等待中,一点点灰了心,死了意,这才任由贞鳞的仙气散尽,沦落到如此地步。
也罢,终究是自己对她的承诺落了空。她就算再怎么恨自己,也是应该。
璟华的手一抖,贞鳞叮当一声,滚下地去。
它久无仙元润泽,早已灵气全无,如凡间俗物般脆裂易折,刚一触到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便干干脆脆裂成两半!
璟华顿觉背脊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去般,按着胸口狂喷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