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携风雨而来+番外(31)
在幻境破碎的最后一瞬,云棠看见玉娘坠向井底,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仿佛在笑着荒诞的人世间。
想她一生温柔纯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却没能如世人所信的那般,受神明庇佑一生。
幻境终归损耗心神,云棠从幻境离开后昏迷了一阵。她醒来时,连珩正坐在她身侧。
二人依旧在不渡江畔。江风袭来,带着晚风特有的凉意,如火的残阳在水天之间划开平整的一线,将幻境里的喜怒哀乐分割在地平线的另一边。
云棠看着不渡江难得平静的江面,沉沉叹了一声。她不过在幻境中待了半日,却觉得恍若隔世。
江上的荆棘棺已经消失。云棠问连珩:“玉娘呢?”她不想再用“凶尸”二字称呼玉娘。
连珩道:“浮游散人来过,那时你还睡着。我们出来的时候荆棘棺已经消失了。浮游散人带人抬走了玉娘的尸体,幻境里的事情我已同他讲过,接下来,他会去调查。”
云棠“嗯”了一声,心底却似有什么梗着,她又叹了一声,默了片刻,才道:“玉娘杀了人,就算渡化,也很难再入轮回了。”
玉娘在云陲杀的人,除了第一个死于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外,都是那晚参与杀害她的歹徒。她寄托在不渡江的江水中,借云陲人依江而生的习惯杀了一名又一名仇人。
如果不是云棠的出现,她会寻找更多的机会,杀更多的人。她明明已经被仇恨同化成了厉鬼,云棠却依旧无法看着她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云棠只是感受到玉娘万分之一的痛苦,都觉撕心裂肺。
“连珩,有没有办法救救她?”
云棠知道是没有办法的,可仍忍不住想要问出来。
连珩未答,反问:“在幻境里,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出来?”
云棠没料到连珩会忽然问起这个,她看向连珩,自嘲地笑了笑:“我说我想体会玉娘的痛苦,你信吗?”
她收回目光,语气沉了下去:“我们修道之人渡化亡魂是家常便饭,一旦对逝者的了解太少,就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才能顺利渡化。我们得知道他们怨什么、恨什么,才有资格为他们做疏解。”
可有时候难免将自己绕进去,终究渡人难渡己。
“那你明白她的怨和恨吗?”连珩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玉娘从陷入深渊的一刻起,就没想过要善终。”
“入轮回,得新生,这是你许给玉娘的善终,未必是她所求。”连珩意味深长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人所愿。你无愧于心,便足够了。至于玉娘最后的归宿,自有天命安排。”
云棠无奈苦笑:“可玉娘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报仇,我总不能帮她去杀人吧?”
“为什么不能呢?”
云棠被连珩的话惊住,错愕地转过头:“连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很危险?”
连珩笑了笑:“因为你站在了法理的角度,站在了你的良知和底线上。但你要明白,这些都缘于你的经历和教养,并不属于其他人,更不属于现在的玉娘。”
“也不属于你吗?”云棠半蹙着眉,略带深意地看向连珩。
连珩坦然一笑:“我的角度,取决于你。”
“您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有心情开玩笑。”云棠无奈道,“渡化的事情还是交给浮游那老头吧!玉娘已经抓到,我也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送花月他们过江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回城的方向走。连珩也跟上来:“这些事情交给浮游散人去做,你放心吗?”
他的言外之意是,只要云棠开口,这些事情他可以全部、一次性、一起解决。
云棠摆摆手:“那老头在衙门混吃混喝,过得这么舒坦,总不能一点力气也不出吧?”
“而且,其实,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靠谱。你有注意到他那面‘三不’旗吗?就是……那面破幡,上面的字可能看不太清了。 ”
云棠尴尬一笑,这话说出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连珩会意,点点头。
见连珩确实有注意到三不旗,云棠才熟稔道:“修道者,不以卦象定生死;降妖者,不以人妖定善恶;为侠者,不以己心论是非。当年,如果不是有这面‘三不’旗,我也不会那么随便同他远走修行。”
说着,云棠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佛珠,那是当年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护身符,千年来,她始终带在身上。
她将佛珠放在掌心,施法写出玉娘的名字。金色的名字在空中漂浮片刻,缓缓落到佛珠上,最后在佛珠上留下一道极其不起眼的金色划痕。
佛珠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划痕,都是云棠在这一千年里,所逢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