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凡娓娓道着,像是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听得会议室里的人有点刺耳,这口吻似乎是和嫌疑人如出一辙,不过听在齐树民耳朵里,有点心照不宣地说道:“想诱供我?……哈哈,嗯,这是一个比较聪明的办法,最起码比前面那一堆垃圾要聪明得多。”
“想诱供你的人很多,我是唯一懒得诱供你的人,其实你不一定了解我,但我很了解你,一九八X年严打你父亲被枪毙的时候你还没有成人,那时的法制可没有现在这么仁慈,五花大绑插着亡命牌游街示众,观者是人山人海,俩个人架着然后武警把七九式对准脑后,‘嘭’地一枪,掀了天灵盖,然后白花花的脑浆流一地……我的师傅就是一个刽子手,他讲过程的时候告诉我们,很多穷凶极恶的人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凶,在濒死的时候会吓得大小便失禁,不得已的情况下枪决前会把犯人的生殖器扎住,省得他们没上刑场就屙尿一裤……”简凡说着,看着齐树民阴森的脸几分抽搐和悸动,那个有爆发力的“嘭”字惊得齐树民肩一耸,简凡知道这话扎到对方的心里了,不厌其烦地讲着听到过陈十全的经历,看着齐树民发怔,不无几分恶毒地损了句:“齐树民,你当时看到你爹的惨相,吓得尿裤了吗?”
齐树民瞬间旷野了,口里嗬…嗬有声,两眼冒火,下意识要冲起来,不过被隔断板锁在被审席上动弹不得。身后的法警压着肩膀斥喝着安静点,挣扎了良久才缓过胸中的这口恶气来。
简凡静静地看着被戳到了痛处的齐树民,只等重新安静下来,才继续说开来:
“我以前很恨你,恨不得把你毙于枪下,不过现在我觉得有点同情和佩服你。我小时候看过唯一一次枪决犯人,还是离得很远,吓得我几天睡不着觉。旁观尚且如此,何况枪决的人是你的亲生父亲,我相信这一层心理阴影一辈子也化解不开,特别是在那个年代,能在这个阴影中活下来就不容易……而你不但活下来,还活得很好,上天还是极眷顾你的,你和仝孤山一对异姓兄弟挖坟掘墓挖到了发家致富,其实法网恢恢,疏漏的地方很多,游离在规则之外的人和事很多,要是见好就收的话,以你的智商也许我们一辈子都抓不住你……可是积郁在你心中的仇恨是化解不了的,你仇恨的不是哪个人,而是整个社会;你想得到的,不是钱和古玩,而是对身边的人、对自己命运的绝对控制。因为你父亲的阴影给你造成的恐惧,一辈子会跟着你……这也就是刚才你向我征询的缘故吧?可是这些,你控制得了吗?能控制得了,你会坐在这里吗?”
字字缓缓而清晰地吐出,齐树民的脸上阴晴不定,这是临阵磨枪得自张英兰的点拨,从一个人心理和性格的成因来分析嫌疑人倒是心理专家的强项,但怎么对付嫌疑人就不是这些专家的所长了,就像造枪的不一定是战士一样,而现在,简凡有点生涩地运用这个武器,几次不经意地瞥着齐树民,这个人的城府很深,单单从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松动的迹像。
半晌,齐树民插话了,还是一副睥睨的态度不屑地道:“我仍然在控制中,很多人的命还攒在我的手里,很多人的前途包括这幢楼里的这群傻逼,都攒在我手里,很多案子天知、地知、我知,我想把它带到哪里随我的便。不过看你现在的衰样,我倒有点怀疑你不在这个局中了。”
“聪明,我是不在这个局中,不过其他事就有点自作聪明了,其实一个人能量有限,不管你把生命投入到服务人民还是祸害人民里,都微不足道,就你干得那些,我闭着眼晴就能数出来,你信么?”简凡怪怪问,扔出来了一个包袱。
“哦……是吗?”齐树民不置可否,不过脸上的得意之色很浓。
“这个团伙已经全部覆灭了,我真不知道你还会抱着什么幻想。我就从你十四年前被捕入狱开始,从太原悬了十四年的案子开始说,所有的嫌疑人我能历数出来,你信么?”简凡的气质在说到案情的时候霎时变得自信了,那股曾经操刀持枪的自信又迸发出来了。
“呵呵……有一个人你肯定不知道。”齐树民打着哑谜。
“噢……你是说那个主谋吧?不就是个女人嘛,你真以为你聪明呀?”简凡也还以哑谜。
齐树民眼晴一睁,身子徽微一颤,惊愕的脸上满是讶色,这个狭小的空间,霎时完全安静下来了。
会议室同样安静下来,现在回想,二十几天摸不到案情上,而此时不过几分钟时间就不知道怎么着已经绕到了案情之上,特别是一直静观的伍辰光听到这个熟悉案子,听到俩个人的哑谜,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紧了,像紧紧地绷住了一根弦……
…………
…………
“诈我……哈哈……”
齐树民微微一愣否决了,放松了。
“是你告诉我的……我一直搞不清你手下这帮悍匪、齐援民这帮势力、王为民加上李威再加上李威这股势力、再加上你在我们内部的保护伞,这么庞大的组织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呢,我想一直是利益分配,但最终否决了,因为十四年前你还在狱中,明显不是你操纵的,那么是谁呢?我开始怀疑李威,可他一直把矛头指向你,我觉得他不是。后来又怀疑你哥齐援民,在你最后被捕的前几分钟,你否决了,我觉得是可信的。我也怀疑过我们内部那位刚刚被双规的人,不过我觉得以他的身份和你们沆瀣一气说得通,但一起杀人灭口实在说不通。我们最后的通话提醒了我,那个人你投鼠忌器,毕竟这个人和你哥,和你幕后的人联系的太紧密;再加上李威不说,我想以他豁出去要灭了你们的决心,只有一种情况他不肯说,那就是:羞于启齿……”
简凡缓缓地说着,线索缠着线索,包袱连着包袱,说着似乎只有俩人听得懂的话,明显地看到齐树民脸上惊愕之色越来越浓。
会议室里,一个即将呼之欲出的答案浮在伍辰光的脑子里,嘴唇动动几乎要喊出来了……而剩下这几位听得却是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宗案情来自何方。
“这个人我忽视了,所有的人都忽视了,成了我们眼皮下的一个盲点……你哥当天到晋原分局见的就是这个人,只有这个人对一切了如指掌,只有这个人能影响到分局的决策或者把带头的干脆拉下水;同时这个人还能以同事的身份把曾国伟诱出来;还有更玄乎的,没准她开着分局的车去跟你哥分赃了,对吗?……当然,她的最佳表现还不在晋原分局的案子上,更厉害的还在后面,你哥到了太原,我想一定是她的给你哥牵的线,间接地说,你从狱中保外也是拜她所赐吧?在这个案子里甚至她的角色更重于你,你出狱后搜罗古玩,你哥洗钱,而幕后牵线给你提供保护的、给你提供洗钱途径的,估计都是拜她所赐,只有她能把齐援民、肖明宇、王为民、李威或者还有其他人都联结到一起……对吗?
想到她之后,我对李威的迷茫也迎刃而解了,我一直不相信世上有很纯粹的人,为了正义无悔追踪的人,李威的表现很拙劣,他一直以一个悲天悯人、匡扶正义的面孔出现,这让我很反感,而且最后他把所有的人都出卖了,当警察他缺了点正气,当坏蛋又缺了点义气,这让我很小看他。想到这个主谋,我明白李威的苦衷了,他一半是出自公愤,一半是出自私怨,因为,这个主谋是他的前妻……唐授清,对吗?”
简凡温文地说完,面无表情地看着齐树民。
仿佛是无声处的惊雷,会议室的伍辰光“嘭”地拳头直砸在桌子上,旁若无人的喊了句:“对……就是她。车上不敢说话,是怕暴露身份……是个女人。”
目光炯炯有神,一瞬间像打了针鸡血兴奋之意溢于言表,十四年的迷雾一下子全散开了,一下子失态了,看着众人怪异地看着自己,伍辰光忙解释着:“失态、失态……张处、严主任,他说的就是第一悬案,晋原分局的案子,主谋是唐授清,错不了,这几个案子的关键人物是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