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子做得又笨又傻,早下架了,响马寨的比它强多了。您走好,下一位。”
营业员随意一句,惹得醋老板酸意成了怒意,提着一袋子醋蹬蹬蹬出了超市,把东西放进车厢里,看到了来的两位经理,她没搭理,直驾车走人,后面那两位,不迭地上车,跟着老板的车走着。
“张经理,老板怎么好好想起专程到潞州来了,就炒我,也不至于这么大阵势吧?”一位中年男,在后座小心翼翼地问,潞州地标店的店主马炳忠,也算是源源醋业的老人了,从一个仓库经营到地标店的水平,和源源醋业是同时成长起来的。
老马也知道这位女总上台后大刀阔斧地砍掉了不少业绩不佳的销售商,看来今天是前景堪忧了,张经理反问着:“老马,经营报表里,你的业绩是掉得最快的一个,不到一年,份额一半都没了,就我们想给你说句好话也难呀。”
“算了,说什么好话,我也认命了,熬了十几年,老本也挣了点,开就开了,谁有能耐谁来,我自己都想辞了不干了。”马炳忠几分惨淡地说道,好不丧气,张经理却是看不懂了,讶异了句:“咦?怎么这么丧气?”
“我不丧气行吗?我就一个地标店,你知道现在刚起的这家响马寨多凶,两个调味店、十几个送水站,还有十几家酱肉店,他们一窝的,我听说好像驴肉现在也数史家村的大,光和他们有关系的饭店就有多少,还不敢说,连街上卖散醋的都被他们收编回去了。不光咱们源源,七八个品牌的醋代理,现在能挣回房租来,都算好生意,有几个牌子,都准备往一个代理商手里挤了。”老马懊丧地道,一堆牢骚。张经理却是小声劝着,一会儿见了老板,注意点说话方式,老板的脾气可不好。
果真不好的厉害,入住地在维多利亚酒店,四星级,很符合醋娘子一贯不太张扬的性子,她就像一个来潞州旅游的普通游客,提着大包小包入住,等那几位敲门进了预订的商务套间,商务间的桌子上,早摆上了十几瓶、壶的醋,清一色的响马寨醋。
而老板面如覆霜,开骂了,失态了,指着桌上的东西叫嚣着:“看看这包装,又傻、又笨、又难看,不过我不得不承认,输在他们手下的人,更傻更笨也更蠢……100万人口的潞州,又是出名的太行鱼米之乡、美食源地,月销量不到一万瓶,一万人里平均不到一个人买源源醋,谁能给我个合理解释,难道创业已经四十年的源源,偏偏在潞州就一无是处吗?”
醋娘子凤眼含忿,不怒自威,把三个大男人训得无所适从,实在是这业绩太差了点,她踱了几步,站在马炳忠的面前,看着这位两鬓已经斑白,还是父亲亲自在潞州选中的经销商,她叹了口气,话不饶人地道:“马经理,我们走了二十几家超市,有七家根本没有源源醋,有九家被挤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地方,居然是三个月以前的生产批次,从五月份到现在,销售量锐减了一半,每年总部向你的地标店补贴的房屋租赁费用就有七万多,你不会觉得公司是残联,做的是慈善吧?这么个业绩,先别说公司赔多少钱,挣得够你们家开销吗?”
话重了点,马炳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经理刚觉得不对,老马喷出来,一瞪眼一拍桌子:“想炒你痛快点,你不炒我还准备炒自己呢,不就补贴点房租,不要了,成不,这么点我还赔得起。”
就差口头禅把“老子”带进去了,估计没带上,还是因为尊重源源老一辈的因素,醋娘子气得纤指直指跺脚着,却是脏话没骂出来,张经理和刘经理赶紧劝着,一边说老马你怎么说话呢,一边小声劝着老板,潞州这爷们都是驴脾气,甭跟他一般见识。
这饭碗是砸定了,老板阴着脸不吭声了,马炳忠干脆砸到底了,指着桌上的醋叫嚣着:“我不是笑话源源啊,自己的货自己心里有数,你们自己尝尝差了多少?除了咱们老陈醋还凑合,那块把钱醋根本就是只有酸味,和街上小贩兑出来的没什么区别,你尝尝潞州的醋……还别吓唬我炒我鱿鱼,响马寨的老板早拉走好几个代理商了,我要不是看老董事长面子上,早撂下摊子不干了。爱咋咋地,我现在就回关门去……”
这家伙,骂了老板一通,扭头摔门就走,已经习惯于看到逆来顺受的下属,醋娘子可有受不了了,拿起一瓶醋,吧唧砸了过去,直砸在门框上,没破,齐经理赶紧上前捡起来,张经理小声翼翼地劝着:“郑总,您……您别和老马一般见识,咱们这经销商里,大部分都是些粗人,尤其是潞州这边的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凶……”
“你们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醋娘子叹了气,屏退着两位,那位把醋瓶子轻轻放在桌上,如逢大赦地出去了。
本来一肚子气,现在是气上加气了,拿着一瓶醋,又是气不自胜的挥手朝墙上砸去,却不料入手让她堪堪刹住了,讶异地有一那么一点点舍不得的感觉,入手很舒服,没有瓶子喀手的感觉,她乍看一眼,一下子兴趣来了,一行小字,设计专利号多少多少,居然是个申请专利的包装。
这是行内通行的做法,花不了多少钱,不过在潞州这类二三线城市能有这种眼光的,让她兴趣来了,她放下瓶子,细细看着,圆锥形的瓶子,底大头小,放得很稳,说实话,并不难看,特别是盖子像个博士帽一样,两头翘,很有美感,她再看恍然大悟了,这是两头出口,很细,即便有一头结垢,也不会堵塞。
兴趣,又大了几分,她找着房间配的纸杯,揭了盖,尝试着倒点,抿了口,细细咂品着醋味。
又开了一杯,再倒点,看着商标的标示,又咂品了一番。
椒味醋,应该是花椒泡过的;辣醋,应该是中和了辣椒的味道;香醋,应该是醋醅发酵时就掺进了芝麻饼一类的底料,那是做香油的下脚料;综合起来,这是个餐餐醋系列,有七八种不同的口味,估计也就对醋痴狂的本省人能欣赏得了。
“好味道……好办法。”
她放下杯子时,似乎从这精巧的设计里又看到另一层意思,对于普通的家庭或者大小饭店,这个只有二百毫升的小瓶子,正适合摆在餐桌上,随手取用,也就是说,这更多的是一个容器,即便你拿大壶醋倒出来,不管什么作工品牌,放桌上的,永远是响马寨餐餐醋的牌子。
她愣了,匠心独具到在这个价值一块八毛钱的小瓶醋上,还真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对于靠积累发家的源源醋业,她知道一个细节的重性,那,明摆着,把源源醋业最小五百毫升的包装,几乎全挤下货架了。
她想到了什么,拿起了电话,又把同来的两位经理招来了,两人战战兢兢来时,却见得郑总若有所思地盯着醋瓶看,两人不敢打扰,知道这一家靠醋起家商人对醋都有偏执症,站了半晌才听到背对着他们的醋娘子幽幽地说道:
“我父亲常告诉我,我们家的生意源于老家的十口大缸、一瓮醋醅,我家上三代都是挑着木桶在省城大街小巷卖醋的,那时候叫醋担子……呵呵,他是在提醒我,不要忘本。我一直觉得他担心过盛,不过现在看来,我遗忘很久了,久到要在我这一代断层了,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学会,倒学会坐井观天了,都不知道醋味道,还能这么个做法。”
说话着,他凝视上了两位经理,不管两人理解不理解,直接安排道:“齐经理,你明天回省城,招几个工艺美术专业的,最好有商业设计功底,看看有没有可能在包装上下下功夫,现在的精致化生活我们有点忽略了,像这种二百毫升的容器,可比我们一升的包装有赚头。”
“张经理,你辛苦一下,想想办法,收集一下潞州的地质、水文资料,包括现在的水场、醋厂、饮料厂,都要,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