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色倾城(265)
车上,坐定的一位刑警回头一指道:“看见没,一看就是仇家,声都不敢吭。”
“哎,有钱人这么难过,咱穷警察也安慰了不少。”另一位开着玩笑,两人都摇头笑了。
谁家的事谁发愁,黯黯回身的陶芊鹤慢慢向楼上走着,一天的惊心动魄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从小到大都是在阳光和幸福中生活着,甚至于她很叛逆地在飚车、在烈酒、在私生活上寻求刺激,也从未体验过这种真正刺激对一个人的影响。
很大,不是吗?就像大厦将倾一样,让她恨不得用自己的肩膀扛,可就想扛,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力。她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平时呼风唤雨的叔伯此时再来一个个也像如丧考妣一般,到了病房门前,看着母亲被支出来了,是那几位都谈事了,她悄悄地蹙上来,侧耳听着。
“老陶,你得拿个主意呀,把我家默默吓得现在小便都失禁了,打得凶了,伤了十几个,还不知道有没有死的。是不是……”钱中平在说话,很隐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把谁惹了呀。”孙存智在说。
“我说老陶,是不是商标判赔的事?”还是钱中平在问。
“应该是吧,今天打电话的不少,有人闹家里了,老徐和叶雨芬还被关着,看来是挟着人要钱了。是不是他们在公安上还有人脉。”孙存智道听途说,判断着。
“你们看吧。这是短信,秦军虎回来了……他限我二十四小时支付赔偿。这个史老驴害死我了,我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想着他欠一屁股债不敢回来,不过他要真敢回来,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怕就是我了……花钱消灾吧,咱们的根子都在潞州,走不了。”
父亲苍老的声音让陶芊鹤有点心痛,有点怜惜,不管父亲做过什么,可毕竟是父亲,即便是父亲做得不对,也是父亲。听出了父亲所指是谁,也隐隐听说过那个名字,一瞬间,陶芊鹤咬着牙做了一个决定,悄悄地退开了,走了好远,才拿着刑警留下的联系电话拔上了,电话通了,陶芊鹤压低着声音急促地道:
“曲警官吗?我是陶芊鹤,咱们刚见过面,受害人家属……那个威胁电话是一个叫秦军虎的人打的,他限定我父亲二十四小时赔偿,对,商标案的赔偿,我听清楚了,就是他!”
※※※
变数,不仅仅出现在一处。
领导亲自坐镇,从巡警到治安到刑警,多警种联合作业威势相当惊人。那帮打得头破血流的痞混,关键是那批被救治到医院的,两方的都有,张三咬李四、李四咬王五,王五又交待赵六,毕竟不是正规军,松散的结构很快摧枯拉朽被各个击破了,警车来往如穿梭,把这些平时靠狗屁倒灶事讨生活的家伙能找到的都提留回来了。
凌晨四时,又一辆警车呼啸着回了市刑警支队,四名刑警挟着一名脚步踉跄的嫌疑人下车,多人指证的头目,高帅被抓捕归案了。
这家伙的反侦察能力不可谓不强,小诊所没去、家没回、常去的娱乐场所以及姘头家也没藏,理论上躲得挺好,不过刑警也是精于捕捉纰漏的行家,干脆就窝在他小姘头门口守株待兔,跟踪着去送吃的送药的小姘头,最后藏匿的地点还真没想到,是在一家台球室的地下室里。
进审讯室的时候,这家伙还在骂骂咧咧,直说自己是受害者,还是见义勇为的受害者,而且坚决不认自己是带头的,就这人一看蒜鼻暴牙,实在够帅,受了伤这老大不尿老二的得性也够帅,帅得你直想往他脸上踩。
这不,本事又来了,准备反审讯了,头一仰,人一坐,脸一侧,高帅成高拽了。
咦?意外了,半天了,居然没人搭理他。高帅半晌悄悄瞥眼看了下,一位一脸褶子的老警察,一位新嫩,两人坐得笔直,各翻着案卷看着,一直坐了二十分钟,除了整整衣领,翻案卷再没有其他动作。
坏了,不是有什么变故了吧?
高帅有点心虚了,这架势不像个打架斗殴的小案子,要么不至于这么严肃,已经习惯于派出所那些警察哥吹胡子瞪眼,实在不习惯这么温和的方式。用这方式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以高帅的经验,你犯的事越小,警察对你越凶,而犯得越大呢,那就对你很客气,就像医生一样,对待救不活救不了的病人会很和颜悦色滴。
两位坐着的警察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前后抓回来九个人,加上受伤的十七人,一共二十六人,按两方的供诉,一方参与的三十一人,另一方是二十七人,一半都没抓到。从口供里能体现出来两方的领导,这边是高帅带头,那边是都长青领头,两人说起来素昧平生,实在找不出要生死相搏的理由,更难的是都长青没逮着,好容易高帅落网,刑警们又怕这家伙耍赖,那边的领导还等着事故报告呢,天亮拿不出什么来,下面也不好交待。这不,刑侦支队把市预审科的老专家请来了。
高帅可能没想到的是,他面对的是另一行的专家,用他们的行话叫:老炮!
半个小时过去了,连监控室里观看的也急了,就不见预审的着急,按老专家的办法,是欲速则不达,所以从进门根本没准备给他胡搅混赖的机会。怎么办呢,就这样,一言不发。等着关键的时候雷霆一句,让嫌疑人全线崩溃。
可这个等待实在太久了,高帅可那没老头的枯坐的功夫,憋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憋不住了,诧异地问:“警察叔,你怎么不问我?”
笑了,看监控地笑了,这一招好,逼得他自己说话,主动权一下子移位了。就他那臭嘴猴屁股,安生不了。这一问,翻案卷的老警头也不抬地道:“问什么,你的事都已经定性了。”
“我还没交待,怎么就定性了?”高帅纳闷了。
“你真是法盲呀,就不想想,打架斗殴个小事,怎么就进刑警支队了?”老头依然头也不抬,惜言如金,翻了一页案卷又自言自语说着:“你不知道吧,你们这边伤了十四个,重伤四个,那边伤了九个,死了一个,小伙子,养足精神吧,命案可消停不了,你有的受了。”
“诈我?”高帅脸上一抽,吓住了,不相信地道。
打架闹事谁也不怕,就重伤也扯淡,可死了人得两说了,三查五审得把没死的折腾个死去活来,高帅真吓了一跳,不过又怀疑是警察诈他说实话,犹豫着。
动摇了,监控里看得几位刑警在偷笑,看来要吓住很能装的嫌疑人,好办法就是比他更能装,老预审那表情你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来。这不,又是看了几页,理都不理,合起了案卷,终于第一次抬头了,老头依然是面无表情道:“我这么大年纪了,精神头可没那么好,换一拔陪你坐……还有两个在抢救,等确定死了几个再开始问你啊,歇着吧,养养精神……你说你也挂彩了,一看就是个冲锋陷阵的炮灰,至于扛着吗?”
说着就要走人,好不轻松,这一刻高帅不敢冒险赌了,赶紧地出言拦着:“等等,警察叔,我没准备扛着,我没干什么,天地良心啊,谁干什么了让他不得好死。就要了要债,回头还被别人打了,怎么着不能把我整进命案里头吧?”
“是吗?不可能吧,这案卷里你的伤害前科不少呀。”老头一扔案卷,根本不准备相信高帅似的。
“以前是以前,这回我真没干什么。”高帅不迭地解释着,甚至生气了,这回是真冤枉了。
“那你干什么了?你以为我们和你一样,吃饱了撑的大半夜抓人?”老头又回身坐下来了,像和高帅吵架一样。
“哎哟,我也是他妈倒霉催的,老柴说陈少找人帮忙,我就自告奋勇来了……跑了几家吓唬了吓唬,半路说是潞华厂陈少罩着店面有人捣乱,我们兄弟现成的不是,陈少让去帮忙,我们哪敢不去……半路又说人走了,到前西街那块店还有人,也有人捣乱,就去了,一照面就打,嘿,把我给倒霉催得,一秃头家伙照着我刺了一瓶子……我真是受害者,谁要说瞎话,让他爹死妈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