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色倾城(160)
看着父亲花白的鬓,皱纹愈深的脸,单勇安慰着道:“我知道了爸……给我,妈,你们忙吧,晚上我就住驴园了,和根娃、大彪他们坐坐,卤坊也停了,肯定他们心里都不好受。”
单勇说着,勉强地笑着让爸妈安心着,提着一坛子酒,背着旧挎包,三步一回头招着手,在路等着,等了辆下山的顺车,隔着老远还能看着爸妈站在门口,爸招着手,妈在抹着眼泪。
父母放不下心的是儿子,可儿子放不下心来的何尝不是家里,山路转弯,单勇回过头时,长长叹了口气,这趟事出得也许受伤最重的不是自己,而是家里。
“勇啊,你去哪儿?”开车的问,晌马寨的邻居。
“我去大方修理厂。车在那儿呢。”单勇道。
“伤好了吧。”邻居问。
“好了。”单勇笑了笑,摸过胸前还痛的地方。
“你的事我听说了,那帮王八蛋黑着呢,你刚毕业出来对这生意行当不了,那行都有它不成文的规矩,你要小打小闹没人理咱,可要快成气候的时候,就有人站出来掐你脖子了,那行混出头也不容易啊……对了,以后干嘛呢?要不干脆帮你爸妈开农家乐呗,那一年也不少赚钱呢……”邻居劝道。
“呵呵,我也是这样想的。”单勇道,给了邻居个示好的笑容。
下了山,进了市区,在大方修理厂门口下了车,进了修理厂问着自己的车,那看门地打了个电话,直领着到了零乱的车库门边上,一指道:“那不……等一会儿,等我们老板来了得说一声,签个字领走,警察拖来扔这儿的,也没说修,也没说谁的,谁可知道是你的,对了,还得交拖车费啊。”
撂了句就走了,单勇进了车库里,看着爱车,玻璃就剩一块了,车身凹了几处,划痕片片,有点惨不忍睹的感觉,今天才知道110的拖得扔这儿了。坐到了车厢里,盖肉的大布盖子还在,几天没收拾倒已经有馊味了,单勇一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还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猝遇的恶斗。
刀光、棍影、惨叫、血色,交织在眼前,每每想到会让他下意识地抚过胸前刚刚结疤的伤口,想起挥到面前的那一刀仍然有心悸的感觉,辛辛苦苦的积攒和梦想憧憬,只剩下了残破的记忆,像爱车这样,伤痕累累。
来车了,单勇回过头来,以为是修理厂的人来了,看着驶近了一辆面包车、一辆桑塔那,下车的光景,看到了一双蹬着锃亮的皮鞋的腿,一刹那,单勇仿佛知道是谁,反而冷静了。
下车的不止一个人,带头的这位年纪不小了,有四十开外的样子,站定时,身后又围上来几位年轻的后生,穿着蓝工作服,胸前标着西苑冷库的字样。一群人有七八个人,都眼睛不善地看着单勇。
单勇没动,甚至脸上连哪怕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当头这位,一米八的大高个,明显养尊处优的身体稍稍发福,明显一种上位者的睥睨眼神,看了单勇好一会儿,反倒是他打破沉默了,蓦地哈哈一笑,直指着单勇道:“可以啊,怨不得把都秃子一伙干趴下了。后生,没想到我在这儿等你吧?”
“我不认识你。”单勇不动声色地道。
“那没关系,以后就认识了。”那人前行几步,围着单勇看着几眼,像观察牲口的长相一般,又看了看惨不忍睹的车,笑着问:“怎么不把车修修?今天才来,我们可等了有些日子了。”
“没钱。”单勇又道了句,惹得那干随从哈哈大笑。
“去,都回去。”那人一摆手,这干工人都上后面的面包车了,又围着单勇看了几眼,然后很潇洒地掏了一张名片递给单勇,单勇没接,还是那句不冷不热地话:“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兴趣认识你。”
“呵呵,挺有个性,我喜欢,我叫赵红旗,西苑冷库经理,我们老板说了,要是你没地方去了,来我这儿,想做生意有得做,想打架也有得打,这是我的电话,随时可以来。”赵红旗把名片塞进单勇的兜里,笑了笑,像很赏识的样子。这时候,单勇也笑了,笑着道:“我已经不做驴肉生意了,你们老板你还准备赶尽杀绝吗?”
“那你准备做什么?”赵红旗笑着问,似乎这事在预料之中。
“卖了车,还罚款和赔偿的医药费。”单勇道。
“哈哈,你这破车能值多少钱?……然后呢……”赵红旗伸头问,很讶异单勇能这么平静。
“还没想好,收收别人欠我的账吧。不过我这人自由散漫,恐怕不太会给别人打工。”单勇道。
平静的话,却让赵红旗觉得凉嗖嗖的,对视中,赵红旗发现这后生眼中平静得没有一点惧意和愤怒,都秃子一伙折在警察手里,即便是没有证据,有警察去西苑冷库盘查,再有雷城管那人脉,是西苑冷库指使的这事瞒不过去,想到此处,赵红旗干脆大方了,直道着:
“不要有怨气,小伙子,我也不怕告诉你,看你样应该是个明白人,你就即便知道是谁,也没有证据,对不对?再这么干下去,不说别的,起码你挣的钱都得给警察上交国库,对不对?西城这片市场大部分都控制在我们老板手里,你们在市场上搅和得让我们下属的几家肉联厂折损不少,不管都不行了,史保全这个老家伙想进市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给人家当枪使了……要说起来嘛,我们冷库像你这么有干劲有闯劲的人还真缺,还是那句话,随时可以来这儿,对你有的是机会。”
“谢谢,有时间我一定会去,不过我怕你到时候不欢迎我。”单勇道,那眼神闪烁着,像是深藏着什么。赵红旗只当是单勇示弱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单勇的肩膀,招手离开了。
两辆车,原路返回了,赵红旗上了后座,两位老板都不远不近认准了这个人,车后座孔祥忠回头看了眼还站着不动的单勇,不解地问着前座的秦军虎道:“军虎,你这是干什么?大老远就为来见这穷哈哈?”
“是啊,就想见见,我对能放倒都秃子一伙的人还真好奇,这么横的人,不会这么老实下去吧?”秦军虎有点奇怪,同是草莽出身,对这些人的行事方式多少有点了解,可所见偏偏就是很老实的样子,老实的之后一点事都没有。讶异间问着手下赵经理道:“红旗,你感觉怎么样?”
“说不上来,也不像很害怕了,不过到这份上,怕是干不下去了。”赵红旗道,那那双不服的眼睛格外留意了,感觉确实不像害怕。
“拉倒吧,就没打怕,也被警察给整怕了,连罚款医药费罚了他们好几万,谁不肉疼。”孔老板道。
“不像,要怕也是都秃子一伙怕了,我就想着啊,要是有十个八个这号人去冷库给我坐镇,那我不省心了。史老驴真会办事啊,直接替人把罚款都交了,现在恐怕就想拉拢都拉拢不过来。”秦军虎道,也许对于单勇还真有那么点欣赏的意思,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人,否则策略完全可以改改,没必要一出就是狠手,没有挽回的余地。
“切,连史老驴都支持不了多久了,他算根驴毛啊,这一家你不查过了吗,一家倒霉鬼,老陶那饭店当年就是从他爹手里抢走的,爹是英雄儿好汉,爹是狗熊儿怂蛋,就这得性,能成什么气候。”
孔祥忠不屑地道。不过说到此处,又忍不住佩服秦军虎的眼光了,直赞着那手联合销售大户挤对史家村的事,要说厉害还是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办法厉害,老孔得意的掰着指头算着,就史老驴手里的货,他卖不出去得把他吃穷,卖出去得把他赔穷,前算后算,都得把他算死喽,有这么一手,恐怕他下辈子都翻不身了。
对于这个销售商惯常欺负养殖户的办法,秦军虎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总觉得那儿有不对劲,而且……对了,他抹了抹眼睛,是眼皮子在莫名其妙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