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事情,别说烛枫道人,就连易凌子和嶒秀真君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并不明白九遗君为什么要那么做。
九遗君是他们二人的知己好友,前山派在玄学界也是一流门派,九遗君实力高强,不比嶒秀真君差,为何要做出这等伤天害人的事情,他就不怕死后被凌霄责罚吗?
飞机上的大师们完全不理解当时九遗君脑子里是进了什么水,明明知道凌霄绝对会责罚,屠了一个村子的无辜者,还不是因为战争,纯粹为了私欲,他死后绝对会被凌霄罚得魂飞魄散,恐怕还要受上千年的炼狱折磨才允许他魂飞魄散。
“这样值得吗?”
奚嘉不由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话音落下,一众大师齐齐看向他。
不醒大师轻叹一声,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九遗君本人才知晓了。可惜,他此生都不会告诉我们,为何他要这么做。”
此时此刻,滇省前山派正殿,被捆着的嶒秀真君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这三十年来,嶒秀真君偶尔也会想起曾经的老朋友,想起这个问题。他一直得不到答案,现在当事人居然没有魂飞魄散,九遗君的鬼魂还在,那他第一个想知道的就是:“你当初为何要那么做,九遗君!”
阳泽垂首看地,站在一旁不吭声。
九遗君缓缓飘到了嶒秀真君面前,笑着反问:“为什么?”
嶒秀真君抬着头,不说话。
“这几天你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三十年前老夫在苏城布下的三座九转八卦阵,还将它们都破坏了。不过这件事已经不再重要。嶒秀,三十年来你恐怕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夫当年那么直接地就自刎而死,一点都不害怕?”
嶒秀真君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反而说道:“当时易凌子和贫道都亲眼看到你魂飞魄散了。”
九遗君:“障眼法。”
嶒秀真君:“是,如今看来,确实是障眼法。易凌子道友还不相信,你九遗君居然会这么轻而易举地魂飞魄散,可惜他已经去世十多年,否则真该让他再看你一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你这些年不知道做了什么,实力进步如此快,但要是易凌子没死,还不一定谁胜谁负。”
嶒秀真君说这句话其实是故意在气九遗君。
嶒秀真君一直是嘉哥眼里的玄学界最靠谱的人(在阳泽出现以前),人家嶒秀真君身为紫微星斋的掌门,向来恪尽职守,负责认真,虽然偶尔也会暴露出一些很药丸的气息和举动,但总的来说,真的是很难得的实在人了。
苏城出现两个极阴之体后,全玄学界都没人当回事,就嶒秀真君顶住压力,硬是找出了问题。接着他还主动前往滇省,想找阳泽了解了解情况。
这么一个老实人嶒秀真君,现在被五花大绑,非常没有面子地扔在墙角,还被告知自己被耍了整整三十年。嶒秀真君他气啊,气得脸都绿了,说两句话挖苦九遗君算什么?他恨不得和九遗君打上一架,让他这么无耻卑鄙,让他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九遗君听到易凌子的名字,竟是不怒反笑,他问道:“你真以为易凌子是意外死的?”
嶒秀真君突然僵住。
一旁的岐山道人立刻红了眼,愤怒地看向飘在空中的鬼魂,大吼道:“你这个老东西,你再说一次!易凌子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再说一次!”
九遗君冷笑道:“岐山,老夫死的时候不过六十八岁,你如今该有九十六岁了吧?你这老东西,叫谁呢?”
岐山道人气得眼睛全红,他奋力地想挣开这个捆着自己的法宝。然而嶒秀真君都挣不开,他更不可能挣开,只能又气又急,死死地瞪着九遗君。
九遗君缓缓道:“十九年前,易凌子那个老家伙死在那块养尸地里,你们真以为是个巧合?世上哪来那么多千年旱魃。我前山派久居滇省数百年,是老夫翻了一本古籍,得知那里竟然是块极品养尸地,又亲自去查看一番,才发现在那座土司的坟墓底下有个皇子墓,里头还有个旱魃。你们就没想过,以易凌子那个老家伙的眼力,他在进入土司墓的时候,能看不出这是个双重墓,发现不了底下有旱魃?”
岐山道人如遭雷劈,浑身颤抖,狠狠地盯着九遗君,不说话。
“是老夫,四十九年前发现那个旱魃后,布下风水局,掩藏了那座皇子墓的气息。所以十九年前你们进入养尸地后,易凌子没发现底下有异常。本以为那一次你们会都死在其中,旱魃会出世,令玄学界大乱,将你们缠住,老夫也可以趁机前往苏城完成最后的大局,没想到易凌子那个老东西居然真的拦下了旱魃,还将它封印回去了。”
岐山道人咬牙切齿:“连晨道友竟然会助你做这种事,连晨道友他竟然会帮你!”
提起自家师弟的名字,九遗君叹气一声:“没有,这件事倒是和连晨师弟没有关系。连晨师弟这人太过愚钝,我前山派最拿手的风水和蛊毒,他无一擅长,只在阵法上有一点造诣。十九年前,老夫让阳泽帮忙摆了几本书放到连晨师弟的书房里,果然他发现黑布寨十分奇特,接着就带你们去了。那个越南的降头师也是个意外,老夫只是想让连晨带着你们去探究一下这个极品养尸地,没想到还出现了一个降头师。这下连凌霄都在助老夫一臂之力,岐山,你说你们是不是该死?”
岐山道人不寒而栗:“你明明知道里面有一只千年旱魃,你竟然还让连晨道友去……”
九遗君不以为意道:“否则你们如何会相信,愿意进去?”
岐山道人怒吼:“他是你的亲师弟啊!!!”
九遗君神色淡淡,没有回答。岐山道人这次真的气急了,他双眸泣血,再也没有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刷的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阳泽:“你说这个老东西是你的师父,那连晨道友呢?三十年来,连晨道友抚养你长大,他一直是你的师父,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阳泽,你还有人性吗!”
阳泽久久不言。
岐山道人又骂了一顿,阳泽才平静地开口:“我两岁时被师父收养,便拜师在师父门下。是三十年前,易凌子和嶒秀真君害死了我的师父,连晨师叔才会将我收入门下,成为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的命是师父给的。”
岐山道人气得瞪直了眼:“畜生!”
阳泽都不抬头看他一眼。
嶒秀真君早已气得没话说了,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九遗君,等待他处置自己。然而九遗君转过身给阳泽交代了几句事后,便没有再管他们。过了一个小时,嶒秀真君问道:“你怎么不杀了我们?就不怕拖下去,其他道友会发现异常,来滇省救我们,然后杀了你吗?”
九遗君转首看向他:“玄学界如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天师?还有谁能与老夫一较高下?”
嶒秀真君:“你……!”
九遗君摸了摸白胡子,露出一抹笑容:“真正的蛊王,嶒秀,你从未见过。三十年前的那只蛊王只是个半成品,老夫自知胜不了你和易凌子,只能挥剑自刎,舍弃了那具肉身。但现在,这只蛊王炼制成功了。三座九转八卦阵,整整三十年时间,将整个江南大地的阴气全部悄悄地汇聚到苏城,浇灌出世上唯一仅有的极阴蛊王!”
九遗君手掌一翻,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色小虫安安稳稳地趴在他的掌心。蛊王并未苏醒,趴在九遗君的手掌中央沉睡着。然而它一出现在空气中,磅礴恐怖的阴气霎然冲向外界,将前山派正殿里的三根石柱全部冲垮。
嶒秀真君和岐山道人全部呆在原地,头皮发麻,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只小小的虫子。
九遗君微微一笑:“何为长生?与这万毒蛊母共生者,便可长生。苏城的那三座九转八卦阵,一来是为了创造出这只蛊母,二来是为了创造出阴气强大的肉体。原本今年老夫已经找到了一个足够强大的极阴之体,可惜,她似乎还未出生,就已经死亡。不过老夫听阳泽说,你们玄学界最近发现了一个极阴之体?还是个男娃娃?”
嶒秀真君怒道:“你想干什么!”
九遗君:“他能成为极阴之体,也定然是因为老夫三十年前在苏城布下的那三座九转八卦阵,每座阵以二十七个阴气极重的凡人的尸体当作诱饵,吸引方圆五百里的阴气到来,使得苏城的阴气比其他地方要浓郁。三十年来,那八十一个人的魂魄一直被九转八卦阵磨辗撕碎,与大阵融为一体,阵在魂在,阵亡人亡。你们破了大阵也好,让那八十一个人彻底解脱,也算是给老夫积福了。”
嶒秀真君和岐山道人走得早,根本不知道玄学界已经发现了三座阴气大阵,也不知道这三座阵被毁了。他们听着九遗君的话,也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越是明白,越是气急,很想冲上去将这人撕碎。
岐山道人毕竟与时代接轨,玩了多年手机,他既然打不了、打不过,那冷嘲热讽一下还不行?
“嶒秀道友,你当年是什么眼神,就这种混账东西也能成为你的知己好友?”
嶒秀真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很快他便道:“是,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