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好不好?身体怎麽样了?饭能不能吃饱?
也不知道他手边现在没有钱,怎麽过日子?
还有,他说很快能离开冷宫,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逗我开心的?
下午我去後面楼上找书。是小侍传递来一张书单子,说是上头想起来要查些东西,我按那单子上写的去楼上找。
满满当当摆了一层的书架,架上满满的全是书。这间书楼上下两层,下层全是石制,为的是阻潮防火。较普通一些的书本便是横摆在架上隔上,与现代喜欢的竖放习惯不同。主要也是因为这时候的纸质无论怎麽好,还是不够挺实,装订也就是线装,比现在的书本软得多,竖放著实是不方便的。架子上有棉纸的包,里面盛著芸草之类的避虫的草药,定时也要更换。
我看著单子上的书名,一个一个架子按编号的查过去。天,地,人,甲一,甲二……不要说这不是件体力活。这样转了半圈子,把上面的书找齐,我居然累得气喘吁吁。
把找好的书放进我带来的小箱,合上隔盖,小心的拎起来下楼去,交给来取书的内监,把书单也交给了他,顺口问一句:“这是哪里要的书?”
那小太监说道:“是御书房递的单子,侍书不用挂心,一阅完发还,我还好好儿给送回来。书阁这里的规矩我知道,各位大人都是爱书之人。”
我点点头,看那小太监拎著书箱走了。
御书房?那就是皇帝要的了?
不过也不一定,有可能是笔贴式还有其他轮值书房的人要找的书。
我伸伸懒腰,这麽半天累得脖子发酸。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掸掸落了一点浮尘的肩膀,已经听到敲钟。
可以回去了。
我摸一摸怀里,那本行之诗集安好的放在那里。
我依稀是记得道路的,不想再等小陈子来接我,想了想大概方向是不会弄错,便出门向西而行回思礼斋。
本来记得清清楚楚,应该是一条直路,只要转两个弯,一次是左转,一次是右转。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停下脚来。
太阳已经完全没入了西边的暮色里,我却找不到思礼斋了。
我百分百能确定,自己是迷了路了。
因为我记得早上来时,并没有经过这麽一面湖水粼粼的小湖。湖一看就是人工挖出来的,沿岸修的平整,遍植垂柳。已经到了深秋,柳叶半黄不绿。湖上有长长的九曲桥,栏杆是竹制的,上了一层清漆,十分雅致。
虽然是人力堆砌的风景,可是也堪赏玩。
但我现在哪有赏风景的閒情!
宫里规矩多如牛毛,身份在这里摆著,我们这种男宠,与女妃们不得见面,她们能去的地方我们大一半都不能去,有什麽节庆宴席,她们能上,我们也不能。
都说男尊女卑,这後宫中,我们这一群身份难堪的侍书,实在说不上一个尊字。
我转头看了看方向,这回更糟。这小湖附近花木遍植,我现在连我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也分不出了。
天越来越昏暗了,深秋的天气,太阳一下去,就是一片黑。
我慌了手脚。
要是找不著路回去,这麽不上不下怎麽办?要是让侍卫拿住,办一个私违宫禁喀嚓了我,那才叫冤枉啊。
天都黑成这样了,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就晚饭了。接著就是查门上钥,这麽短的时间我能不能找到思礼斋?
左顾右盼,连个鬼影子都找不著。心里暗骂这见鬼的皇宫,你不想见人的时候一大堆象锥子似的竖在眼前碍眼,想找人的时候偏偏一个也找不到。
我隐隐约约看到左前方不远有一点亮光,不知道是不是人提灯走过,不敢扬声招呼,不知道是什麽人。只是加快了步子向前赶著走,希望可以拦个人问问路。
结果等我紧走慢走,那点光却再也看不见了。湖上吹来的风已经带了森森寒意,我停下脚,一阵快走背上微微出了汗,叫风一吹真是透心凉,禁不住打个哆嗦。
忽然听到有人声远远说了一句:“这还是……”
还是下面是什麽,却听不见了。
我又想问路,又怕撞到谁的枪口上,步子放得极轻,慢慢的向那声音走近。
心里有些不安。
恐怕问路的希望不太大。
天这麽黑,这麽僻静的地方有人说话,又不打灯。
别是说什麽阴谋诡计,想算计谁害谁让我听见,那才叫无是生非,自招麻烦。
可是难得遇上人,要是能问清路赶紧回去,那多好。
又近多了,看到隐隐的有灯影的光,心里松一松。不是没摸黑走过夜路,可是在冷宫那样的地方又不同。那里人少,是非好,乱子少。虽然邻著死人场,可是我不怕鬼。
人比鬼可怕的多了。
呼吸也缩得细微,听到那边的人在说话。
“刘福监守自盗,证据已经拿到手里了。是不是明天就……”
刘福?耳熟啊……
“不要紧,先放著他。”
“那明侍书……”
我心一紧,明侍书?是明宇麽?
心情激荡,中间漏听了一句,再竖起耳朵的时候那人正低声说:“这几日可能就迁出碧桐宫。”
这两个人是谁?
我屏住呼吸,那两个人却没有再说话,脚步声轻盈,有一个人先走了。另一个原地无声的立了片刻,也迈步向另一个方向。
而我,在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不会回来之後,慢慢从假山石後面绕了出来。
这两个人是谁?
他们说的明侍书会迁出碧桐宫?明这个姓又不多,又住在冷宫的,不是明宇还有谁?
明宇当初跟我说他有办法离开冷宫,竟然不是随口说说骗我的!
他认识这些人?这些人认识他?
这人是谁?声音不象宫监,地位暧昧,又藏踪匿迹。
我惊魂未定,天已经全黑了。
听到隐隐的锺声,还有半个时辰就锁宫门封道了。
脑子里突然闪亮。
锺声!
在思礼斋听锺声,似是左近。
这里听著,也不算远,应该就在左边不远的前方。
我踏著脚下碎石的小路,沿著锺声方向奔跑起来。
运气不坏。锺声一声接一声的响,我跑得快要飞起来,头发散了,头巾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终于看到那一角斜墙。
拐过了弯,绕过夹道。
宫门那里的背奴正要上锁,我一步闪了进去。
他吓一跳,借著风灯的光看:“哎呀,白侍书,你怎麽这麽晚回来。”
“啊,有些事情,耽搁了。”我不大好意思,头发散了一肩膀。
“真够险,我差点上锁了。”他唠叨著,把那沈重的大铜锁锁在门上。
我说了声抱歉,转头却看到小陈向我扑过来。
不是走,不是跑,就是扑过来!
“侍书!你怎麽才回来,我刚才……”我勿勿掩了他口:“回去再说,我还没吃东西呢。”
他一拍额头:“啊,这会儿早没饭了。那个,我去小竈间找找。那里虽然不作饭,偶尔还是有些瓜果什麽的。”
这会儿都深秋了,哪来的瓜果啊。
不过也不想多说,迷路总是件丢脸的事儿。
明天再去文史阁,我千万要记得翻一翻有没有禁宫平面图那种东西。
肚子的确饿了。
饥寒交迫……
真是,明明离开了冷宫,爲什麽还会受这种罪啊。
我摸著肚皮,倒了一杯茶。
幸好茶还是温的。
喝了口水,肚子还是有些咕咕响。
饿得扁扁的。
扁扁的……
啊!
我跳起来。
我怀里空空如也,那本行之诗集竟然不知去向。
顿足懊恼,刚才一阵狂跑,也不知道丢到什麽地方去了!
小陈还是有本事,找到几块酥点,只是红著脸说:“都不脆了……可找不到其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