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没什麽可擦。
我打个呵欠,正想睡个回笼觉,忽然外面进来报说,贵妃来探我的病。
我打个哆嗦,说:“就说我还没起,请她回去。”
刘童摇摇头:“主子,贵妃品阶总是高过你,这个架子端不得。我服侍主子更衣,多少说两句话,留贵妃喝一杯茶,旁人就挑不出什麽错处。”
我苦著脸任他捧衣服给我。
真是的。
大开了门迎贵妃进来。她穿了一身桃红,挺俗的顔色,却因爲肤光莹莹,显得象一枝桃花似的豔。一点不象孩子他妈,倒象二八年华的少女。真是漂亮。
皇帝豔福真不浅。
我跟他揖礼,她娇俏的说:“哎呀,快进屋去,看吹了风。”
我从善如流,跟她进屋,还得请她上座。
茶端上来,她问我吃什麽药,身上好不好,总之就是什麽客套说什麽,什麽没营养她问什麽。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反正我是病人嘛,病人懒些总是可以原谅。
再说,我也不觉得她就是单纯来探病的。
能说的话说完了,我和贵妃眼瞪眼。
女人在一起肯定有好多话聊,我听见办公室的女同事,一支口红就能聊半个锺头,且聊的兴高采烈绝无冷场,连带著嘻嘻哈哈。
这些後宫的女人,坐在一起说起衣料,也是很能说的。
可是我和她,能说什麽?
又续水,再喝茶。
“咳……”她清清喉咙,不知道是打算说什麽,忽然外面报说,贤妃来了。
哎,我今天真有眼福。
贵妃娇豔,贤妃素净,要论风姿,真是春兰秋菊棋逢对手。
我一面把贤妃迎进来,一面对这个左拥右抱的皇帝恨的牙痒痒的。
外面多少光棍娶不到老婆,他倒好,一个人占几十几百个份额,真是……
这个时代的人,好象不明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道理。
贵妃和贤妃也互相客气,我再让人给贤妃上茶,然後把刚才回答贵妃的问题又回答了一遍。
两个美女脸上带著各有千秋的微笑,一个如春风拂面,一个似清月生辉。不光脸蛋儿美身材好,气质也是一等一。
唉,还是叹一声。
人比人气死人,皇帝怎麽就这麽好豔福。
但是看两个人笑的和气,言语温柔,眼睛却都是闪闪亮的。
我知道这两个女人肯定心里是想咬死我。
不过还没有找到机会就是了。要是一找到,还不马上扑过来。
贤妃就不说,洛妃可是一等一的好手段,明宇告诉过我的,我可一时也没忘。
她们坐了一会儿,告辞走了。可怜我一个病人,还拖著腰送她们出门。
回来之後,小陈给我端茶上来,凑著说:“主子歇歇吧,脸色又不好了。”
我抱著茶杯窝在椅子里:“再等等吧,等该来的都来了,我再大歇。”
果然话刚说完,外面报说,李妃和亦妃也来了。
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女人也打发走,我瘫在椅子里,拖长腔说:“下面的人真的不见了……再见小病也要变大病,病不死也把我累死。”
刘童答应著。
我挥挥手:“把门关起来,谁来也不开了。”
刘童答应著,真的去关门。
我觉得头有些跳跳的痛,捧著脑袋把自己扔上床,小陈过来给我放帐子,忽然压低声说:“明侍书有个字条给您。”
我立刻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去接。
薄薄的绵纸上写了一行小字,我把这一行字从头看到尾又倒过来从尾看到头。
小陈小声说:“侍书嘱咐,您看完就烧了吧。”
我嗯了一声,他端烛台过来,打著点上火,我把纸条凑上去烧了。
刘童在外面说道:“主子睡了麽?”
我眨眨眼,小陈接过去说:“已经睡下了,什麽事?”
“刘嫔来探望主子。”
我看看小陈,小陈看看我。
原来觉得明宇那张纸条不过是未雨绸缪,可是刘嫔来的时间这麽凑巧,倒叫我意外了。
小陈小声说:“回了她?”
我想了想,反而把头发捋一把:“请她进来吧。”
刘嫔打扮的也是很不错,珠环翠绕,豔光绰约。
我一上午连见了四个大美女,四妃里面贵妃贤妃都漂亮之极,李妃和亦妃也是。而这个刘嫔……走路的姿态娜婀多姿,也是很有风情。
她向我行半礼,莺声呖呖的说:“拜见侍君。”
我说免礼,请坐。
茶端上来,她又说:“侍君身体好些了吧?”
我淡淡地说:“好多了。”
她笑了笑,身後的宫女捧上一个盒子:“这是上好的北地的药,治风寒是很有效的。侍君能用得上自然好,用不上放著以後送人也是好的。”
我心里打个突,盯著那个捧近了的盒子。
明宇啊明宇,你该改名叫明半仙才是。
你怎麽知道刘嫔要来,又怎麽知道她会送药给我?
就是不知道你所说的最後一样,是不是也与事实相符。
刘嫔这个盒子里,是不是装的并不是良药?
小陈把盒子接过来,我嘴上客气著“教你多费心”,看著小陈已经打算把盒子放在一边几上,然後自然是收起来。
我指著盒子说:“不知道是什麽药,打开来看看。内用还是外用,请夫人指点我一下。”
刘嫔愣了一下,笑说:“好。”
小陈把盒子递给我,我接的时候只伸了一只手,托著盒底,等小陈一松手,我的手也一歪,盒子一下滑落在地,清脆的一声响,盒盖已经破裂开来。
有点浅白的烟气升腾,我掩著鼻向後退一步,细看那些烟粉没沾到身上,擡头说:“真对不住,失了手。”
刘嫔脸上却现出极奇怪的神色,她身边的宫女咦了一声,上前去捡盒子,说道:“雪参怎麽……”
一句话没有说话,人软软的瘫了下去,眼耳口鼻中沁出细细的血丝来,脸孔却成铁青的。
我愣在当地。
明宇那张条子写的是:“刘嫔送毒,千万小心。”
我只当是她会送些吃的,里面下毒,我当然不想以身试毒,可是不收下又怕人疑心,干脆当她面打翻了好释他人疑心。
没想到这毒药这麽厉害。
刘嫔身体僵直,脸色雪白没半分血色,嘴唇颤动著却说不出话来。
我问:“夫人,这是怎麽回事?”
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突然放声尖叫起来。
那毒不知道是什麽,太医院的人取了去验,还不知道何时验出个结果来。
刘嫔惊惧难当,跪在皇帝跟前哭得似梨花带雨,一直在分辩,说她送来的是雪参和上好干草药,用红线扎了放进盒子里,上午就备好了,用过了午膳,由那宫女捧了一起过来。
可是问她雪参和草药是哪里买的,除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宫女谁还动过这个药盒,她却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我精神还是不济,皇帝也没有再问,只是让人将她看押起来。
而宣德宫的地上因爲沾了毒,皇帝命人验毒还没结果,我也不能再住这里。
听他这麽一说我倒有些因祸得福的喜悦。
不住宣德宫,我搬回思礼斋去,岂不是可以见到明宇了麽?这事情前前後後拿去问问他,一定清楚,我还有好些话想和他说……
结果皇帝来了一句:“侍君身体不适,旁的地方不见得住的舒服自在。把贴身穿的用的收拾一下,先搬到朕的寝宫来。”
我本来兴高采烈,一听这话,立刻象是霜打了茄子。
得,还不如让我留在原地儿呢。
我的步辇却不在院子里,说是拿去上漆。皇帝一挥手,大方的说:“和朕同乘回去便是了。”
切,谁稀罕。
其实我心里明白,皇帝心里应该也有数。上了步辇,凉风吹的布幌摇摇荡荡,我小声说:“毒应该不是刘嫔放的。她又不傻,下毒从来都是件背人的事,哪有人把毒大大方方送上门来的,要是我真是死了,她洗不脱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