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赤炎之瞳(出书版)(26)
“好。”白墨宸断然回答,“你尽管去。”
“等你回来,一起喝酒吧!”顿了顿,这个沉稳如一块钢铁的男人道,“要知道,我这一生还
没有结交到一位可以放心喝醉的朋友。保重。”
他说得很低沉,并没有直接说什么,然而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好!”那一刻,清欢只觉得热血从心头涌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声,“就凭你这句话,
老子拼死也要留半条命回来,喝你的酒!”
他再不多说,手在窗台上一撑,胖胖的身躯跃起,立刻消失在窗外。
看着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一起进了密室,谈了半天也没见出来,殷夜来不由眼里露陨一
丝好奇。默默想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头绪,便歪着身子斜靠在榻上,在伤痛和困倦之下不知不
觉沉沉睡去。
“堇然!堇然!”梦里有人在唤着,伴随着阵阵的海涛声。那样的遥远而急切,似乎是想从时
空的另一端伸过手来抓住她。
她认得出那是谁。
然而,不是已经晚了么?随着十年前那一场大潮的消散,在十字路口做出了抉择的她一路走来
,早已不能回头——如果,当时的他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或许她也不会就这样被命运的潮水
卷走吧?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伸出手,尽管他有那样的能力:因为他要先顾上他自己,要夺
取叶城继承者的位置,要在父亲面前做一个好儿子。
所以,他没有对处于危难中的她伸出手来。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和拼搏,虽然各自的境遇高下不同,在本质上却是一
样——贫苦人家出生的她是为了生存,而钟鸣鼎食世家的他则是为了权力。在这两种巨大力量
推动下,他们在那个十字路口背向而驰,终于背离了彼此。
那时候她年少,还不懂得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十年后她才明白,有时候,当一个女人需要一
个男人,就像是溺水者需要一根稻草,虽然明知抓住后未必能真的挽救自己,但他所需要的,
可能仅仅只是抓住那一丝毫无用力的慰藉而已。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在那里,那么,以后他也永远不需要在了。
“堇然!”那只手伸过来,拼命地想抓住她。
晚了,晚了。她微笑着,看着那个拼命对自己伸过手来的人,任凭自己在大潮里沉浮着,渐行
渐远。一叶浮萍归大海。从此,在她长长的一生里,他只如云影掠过,记忆中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浪潮里。
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或许,就在某一个十字路口,心念一动,一转身、一
放手的瞬间,有些事情就不可逆转地改变了,原本可以同路走到底的两个人就从此再无相见的
机会——这个瞬间来得残酷而突然。当这一波潮水过去,而在下一波来之前,两人就如浮萍般
永远各奔西东了。
一切都是注定。
浪卷来,将她带走,身不由己地辗转而去。
然而,当她觉得自己即将迷失在那片蓝色里的时候,忽然间,有个声音响起来,低沉沙哑,仿
佛从时空的另一端传来:“还不快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她茫然地想,忽然视觉里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道金光。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透过那片蓝色在注视着她——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远方的召唤,就像是
有一个人站在天地的尽头,对她伸开了双手,呼唤:
“来吧,来这里!”
来哪里?后颈忽然有一阵灼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她,让她身不由己地奔跑起来,不
顾一切地向前、向前……哪怕狂奔到世界的尽头。体内有火焰在燃烧,似乎要把她的躯壳燃为
灰烬!
她是谁?她要去哪里?谁在呼唤她?
“夜来!夜来!”
当她在空茫的时空里狂奔时,忽然间听到了一另一个意志,近在耳侧。那个声音有着奇特的力
量,让她终于在恍惚的噩梦里醒过来。
茫茫然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熟悉的室内景象。身侧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凝视着她,坚忍而沉默
,仿佛墨色的星辰,他一手托起自己的头,在耳边低声呼唤,另一只手此刻正停留在自己的后
颈上,粗糙而微凉。
“墨宸?”她舒了一口气,喃喃,“是你?”
看到她醒来,白墨宸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将视线从她颈后转开,替她掩上了被子,低声:“
怎么,又做噩梦了?”
“嗯,”她疲惫地笑了一笑,咳嗽着,“我哥呢?”
“他?”白墨宸顿了一顿,道,“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急着走了。”
“走了?”殷夜来有些惊诧,“他自己还带着伤呢!有什么事这么急?——方才他和你都说了
些什么,连我也要避着?”
“没什么,就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听说裕兴钱庄那边出了一点问题,所以匆匆忙忙地走了
。”白墨宸按照清欢交代的话回答,避开了真相,安抚她,“你也知道,他这个家伙爱财如命
,一刻也放不下手边的生意。”
“噢?”殷夜来蹙起眉头,想了想,“也是。”
“你尽管放心,好好休息。”白墨宸扶着她躺下,想了想,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等你睡
着了我再走。”
她怔了一下:很多时候,墨宸只喜欢亲吻她的额头。风尘经年,她已经不是昔年那个纯情少女
了,自然能体会出那是一个温柔沉默、却并不含任何欲望的安慰之吻,仿佛是一个兄长溺爱着
自己的妹妹,而不像是一个男人对待自己的恋人。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叹了口气:“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却不能好好陪你。”
“养好身子,来日方长。”他重新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了被角。“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显然“来日方长”四个字触动了她内心微妙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她仰起头看着他:“你又要
赶着去办事么?能陪我说会儿话么?”
白墨宸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说什么呢?”他笑了笑,有些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一直是个不善于和女人相处的人。天性沉默,生平所熟悉的女人除了名义上的妻子之外
就只有殷夜来。平日里都是和几十万的男人们在战场上厮杀来去,一旦坐了下来,真的不知道
该怎样安慰一个伤病中的女人。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找到了一句话:“对了,我寄给你的珊瑚,收到了么?”
“收到了,”殷夜来笑了笑,露出愉悦的表情,“已经拿到玲珑阁去制作了——本来还想戴上
它给你洗尘接风,不料你竟回来得这般突然。”
“没关系,等我下一次来,一定就可以看到了。”他不善言辞地喃喃说了一句,便又不知道该
说什么了。他坐在榻边,将手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视线却落在她颈后。殷夜来并没有察觉,
只是靠在他的手臂上,如家常一般絮絮说了一些闲话。
“知道么?沙嫩刚吃了官司。”她闭着眼睛,“她差点把婢女给活活打死了。”
“为什么?”他顺着她的语气问。
“为了男人呗。”她笑了一笑,“她有个相熟的恩客,来往也有快十年了。那天沙嫩想留他过
夜,可那个男人推辞说有事要走,她也只好怏怏地放了——后来你知道怎么着?”
“怎么了?”他漫不经心地问,看着她白皙的脖子。
是的……那里有一颗朱砂痣,一如清欢所描绘的那样!而且,在她方才的噩梦里,他清楚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