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辉月版)(87)

刚才行云走得匆忙,应该不是他吧。

可是木痕犹新,指印宛然。

这个人的指头一定很修长。

子霏缩回手来,食指上沾了一点红。

咦?

那个人被木刺扎破了手吧。血都沾在这里了。

第104章

风吹在脸颊上,热热的痛被凉风吹得妥贴舒适了些。

只是同榻共眠,行云至于生这么大气么?

摇摇头,又是想气又是想笑。

仔细认了道路,向着帝都宫城的方向去。

观花鞭马,醉酒折香。行云这样快乐而无忧的生活,让他有些羡慕。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样的渴望见到辉月。

迫切而强烈的愿望,冲动得难以克制。

子霏捂着胸口,步子慢了下来。

觉得胸口闷痛。

那种沉钝的,压抑的痛楚,子霏所熟悉的痛楚,慢慢的扩散。

要命。

怎么不早不迟偏在这里。

前无村后无店,甚至一个行人也碰不到。

他捂着胸口慢慢靠着树坐倒。

这个旧伤,恐怕永远也好不了。

当时气急焦躁,拖着破败的身体,从隐龙折返天城,扑空。再追至帝都。

风云色变的上界,血流千里的帝都。

早也想过,无人相助,杨沃迟不可能一个人死里逃生,再潜踪那样久,最后捉到那一个空子来寻隙为凶。

奔雷曾经怀疑是七神。

但是七神已经尽被那时的飞天屠戮杀死。

谁也没有想到,是克伽。

突变猝生,奔雷身负重伤,星华与平舟远在西隅鞭长莫及,辉月独木难支。

什么风花雪月的话也放到一边,在危机四伏的困境中,什么也来不及去想去说。

同舟共济,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明天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年。

常常看着辉月认真的侧面,那时的子霏有种酸楚的甜蜜。

等大局底定,等一切动荡都平静之后,他会和辉月说个明白。

为什么跟着他跳下湖,那长长的,两个人无助的,象孩子一样,互相舔着伤口,相依为伴的日子。

隐龙那么的甜蜜的生活。

也有疑问,为什么辉月可以离开的那样决绝。

还怪他么?

还是因为他已经预知了帝都将有的变乱?

新伤迭叠上旧伤,新愁漫过了旧恨。

最后奔雷殒命,克伽伏诛,天界元气大伤,风云巨变。

辉月是众望所归的天帝,再无人有二言。

子霏的伤势始终反反复复难愈,汗青试了多少方法也不能令他好转。

子霏自己心知肚明,只要回到隐龙,那里的泉池,白江,可以治愈一切沉疴。

但是辉月在这里。

所以子霏连一次也没动过想要回去的念头。

只是辉月事忙,子霏怎么约见,都见不到。

一次,两次。

一天,两天。

一月,两月。

最后耐性耗尽,硬闯正殿。

被侍卫缴了剑押住,他不管,也顾不得反抗,大声呼唤辉月的名字。

“辉月!”

“我有话要和你说!”

“辉月不要走,我有话要说!”

“辉月!”

“辉月!”

辉月恍如不见,恍如不闻。用他独有的淡漠和遥远的目光,隔着一丛丛的屏障,冷冷看着。

那眼底什么也没有。

没有从前的温柔,没有曾经的天真,没有热恋的纯稚,没有共患难时的肯定信任。

被人拖走,茫茫然的忘了反抗。

抱着膝待在帝都的囚牢里。

那时候犹有心情嘲弄自己。

改朝换代,一代江山换帝君。可是这囚牢还是旧时样,一成不变。

倒比帝宫大殿上那张白玉椅子还显得稳固。

越想越好笑,辉月升基一月有余,称得上事事宽厚。想不到他天帝的囚牢里,第一个锁的人居然是自己。

惹恼了他了。

他现在是天帝,不比从前。

他不是那个惊吓无要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了。

对他宠溺爱护,情深难抑。可是子霏忘了,应该先尊敬他。

长久的,象是心心相连的相处让人忘记了,辉月是多么重视体统和脸面一个人。

当着这么多人,让他下不来台了……

实在也是该罚。

数着日升月落。

原本以为,顶多三天,辉月就会放他出去。

然后,他要和辉月说……好多好多的话。

精神可以撑住,因为头脑在期待未来。

但是身体不会,身体很现实,它是活在现在的。

子霏数到第十一次月亮落下的时候,陷入高热昏沉。

辉月终于开释,让汗青为他治伤。

汗青流着泪,为他找最好的药。

他只是撑着说,要见辉月。

然后,辉月终于来了。

那时候子霏不知道,痛哭的汗青在天帝寝宫前跪了三日三夜不饮不食,求辉月来看他。

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辉月那时会说什么话……

可是就算早知道,不亲耳听到,也不会心死的吧?

后来,他看着辉月的脸,却听不到他还说了什么。

辉月用他一贯的冷漠,把子霏留在了那个弥漫着伤药味的屋子里。

帝都下起了雪。

很冷。

子霏昏昏醒醒,身体始终好不起来。

汗青急了也会骂他,骂完了也会哭。

后来,平舟和星华终于有了消息,他们脱险,得胜归来。

子霏请汗青向辉月转达,他想要返回隐龙。

辉月拨了人手护送他。

“殿下……等舟总管来了,再走吧。”汗青抱着他的手哭泣。

“还哭……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子霏看着那个一直随在他身旁的人:“文正……对你好么?”

汗青抹抹眼泪,点了点头。

“要好好珍惜呵……”子霏无力地一笑:“舟总管……你要是见着他,和他说一声,我还活着的事情。其实,不说也好……以前的飞天,是已经不在了。”

汗青的眼泪一下子又滚了下来,子霏忙改口:“还是先不要说。我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等我好了,再告诉他,免得他挂怀。”

没有说出口的是,既然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说,又何必现在透露消息?他在帝都这些时候,一直都没有露真正的面目。

如果伤好不了,又何苦让平舟无谓的再伤心一次?

天空蓝得很,车马摇摇,离开了帝都。

那时候撑起浑身力气也回不了头。

子霏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大概再也不会来帝都了。

第105章

面具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许是被行云追打的时候遗在小屋里面。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晨雾渐渐变淡不见。

痛楚终于平复,子霏慢慢站起来,然后,拖着步子向回走。

来的时候轻快,回去的时候却用了足足的半天。

到了帝宫的时候,天已经过午了。

小侍急得团团转,看到他回去,真喜出望外。

子霏只是一径地摇头,不想喝水,也不想吃东西。

很累。

这个早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好象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小侍守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子霏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了开来:“现在的天医院……谁当值?如果是文先生或是汉青,请他们中的哪一个过来都好,”顿了顿,喘了几口气:“请司礼官替我转达天帝陛下,旧伤发作,我须得尽快回转,请他安排一下。”

小侍答应了一声跑了。

子霏瘫在床榻上,四肢沉得象灌满了铅……又象是抽掉了骨头。

软软的,沉重的,没有生命力的腐肉一样。

可能是病痛的关系,回想起过往。

子霏觉得自己早已苍老,因为总是缅怀着过去。

却不希冀将来。

辉月许是被两百年,他的狂执吓坏了吧。

所以这一次总是避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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