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先和大师兄说告罪,再和姜明点一下头,对圣姑就眼皮也不抬一下了。
这个女人……一看到她就觉得後背发凉,实在是很恐怖。
掀帘子进了屋裏,刚才那个装满热水的木桶已经被搬走了,而且地上已经收拾过了,溅出来的水渍被擦的很干净。圣姑这裏肯定是有仆人的,但是所有人都很安静,让人根本察觉不到有人存在。
床头的小桌上放著一个瓶子,我拿起瓶子来看一看上面写的字。
唔,是外伤药。
估计是留给我用的。
我坐了下来,把裙子的绢带解开,然後把脱下来的裙子狠狠的掼在床头。
真是……
别扭死了。
腿上和手臂上都有划伤,但是并不严重,有两道挺长,不过不算深。
我对著床头的铜镜照了一下。
眉毛上方也有一道血痕。
嗯……看起来挺刺眼的。大概是因为肤色惨白的缘故。
唔?
我的皮肤什麼时候变成这个颜色啊?
我靠镜子更近了一些。
镜子裏的人皮肤极白,虽然铜镜不那麼平整清晰,可是和白色的衣领比起来,好象……
太奇怪了。
脸还是自己的脸,可是……眉眼看上去都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是哪裏不一样。
这是……变狐狸的後遗症?
眼睛裏看起来全是水,使劲眨一下,又揉了两下,并没有什麼想流泪的感觉啊。
再看镜子,眼睛裏的水好象更多了,象是随时要流出来一样。
我揉揉鼻子,坐回来给自己涂药。
药膏很好闻,好象以前吃过的山梨糖药膏,颜色也挺象。
我用指尖挑了药膏涂抹在划伤的地方,手指推著药膏慢慢涂开。
“疼吗?”
我抬起头来,姜明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房门口。
我摇摇头:“不怎麼疼。”把药瓶放在一边,我擦擦手坐直:“你身体怎麼样了?”
“没什麼。”
这些话说完,屋裏面又静下来了。
“还真。”
我没吭声,药瓶从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又换到左手。
忽然他走了过来,一手压在我的膝弯:“这裏怎麼有伤痕?”
我低声说:“没什麼,其实已经好了。”
“骨头断过?”
我沈默著,他又问了一次:“怎麼受的伤?”
“已经好了,没什麼要紧的。”
“右腿也是……”
他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把袖子推上去。
手臂上也有受伤留下的痕迹。
“是怎麼回事?”
我把手缩回来,头转过一边,低声说:“就是……月如那个时候,受了牵连。没什麼,都已经好了。”
“不疼了吗?”
我抬头看著他,慢慢说:“已经不疼了,所以……你也不用在意了。”
“当时……很疼吧?”他伸手将我揽进怀中,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
“没关系。”
“还真,”他忽然端起我的脸庞,半强迫我抬起头来:“我有话,要和你说清楚。”
“哦。”我不太在意,往裏侧让了让:“你请坐。”
“还真,我曾经伤害过你,虽然你不记得。”
我摇摇头:“那也不算是什麼伤害……毕竟,以前那麼多复杂的事情,说不上是谁对谁错。我妈……她也算是伤害过你。所以,你不要介意从前了。”
几句话断断续续的,我说的结结巴巴:“我其实很感激你……你教我很多东西,你教我练剑,还有……你救过我的命,你对我一直,一直很好……其实你不欠我什麼,反而是我欠你……”
“你对我的口气为什麼这样生疏?”
我停了一下:“以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现在当然不一样……”
“哪裏不一样?”
“就是……”我讷讷的,嘴唇动了两下:“其实你不用对我特别眷顾,我也不是那种风吹吹就倒,那麼软弱无依……当然,当然你救我,我很感激你……不过……”
“不过什麼?”
我烦燥而挫败的抓了一下耳朵,心一横直接说:“以後不用你再为我这麼费心了。”
我垂著头,不敢看他的脸色。
“还真……”他忽然将手按在我的颈後:“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唔?
我听到一声尖细的声音,十分怪异。
眼前忽然一花,一团玉色的影子阻挡了视线。
怎麼了?
忽然身体一轻,我被一只手托了起来。
啊……呃?
我,我又变成狐狸了?
姜明稳稳的托住我,轻声说:“不要乱动,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召出长剑,举足踏了上去。
咦?御剑术?
他……他可以御剑飞行,这个,我早就知道,但是,却还是头一次见他施展。
他要带我去哪儿啊!再说,招呼也不打,就擅自把我变来变去的,太不尊重我的人格……呃,还有狐格了!
他把我揣在胸口,我可以听到大风刮的他的衣襟哗啦啦的轻响,但是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记得我没变回人身的时候,钻到姜明的胸口去……
可是和现在的心情,却完全不同。
那时候是期待而充满情意的。
现在却觉得有些惆怅。
他的心跳声还是依旧,只是听这声音的人心情不同了。
好象并没有过多久,风声渐渐止了。
他隔著衣裳轻轻拍拍我:“到了,自己伸头看看。”
哪裏呢?
我从他的衣襟中探头出来。
外面一片葱郁的绿树,连绵起伏的群山,许多的山峰挺拔秀丽,风景旧曾谙。
是以前我们常来的地方。
不过。应该是那座高塔的地方,现在却是一片废墟。
我轻巧的从他的衣襟裏滑出来跳下地,踩著轻快的步子,绕著那废越打转。
原来锁妖塔是真的倒掉了。
这座塔边有我许多回忆,但是塔已经不存在了。
姜明带我来看什麼?
我转过头来,疑惑的看著他。
“我一直在塔中,你想没想过我都住在什麼地方?”他缓步走近。
“嗯?”我还是不大习惯自己的腔调,声音突然变的很细,自己都觉得怪:“我想过,不过想不出来。塔有好几层吧?你住哪层?”
他微笑著把我从地下拎起来:“假如这塔只有你看起来的那麼一点大,那怎麼可能装得下成千上万个妖怪?”
“是啊……我当初玩……”游戏两个字幸好及时咽下:“我当初看以塔的时候就奇怪过。而且你每次都是从哪裏进出的啊?比鬼怪还莫测。”
他把我捧在手中,站在塔基下:“现在塔倒了。”
“嗯。”我知道啊,这是大实话,横看竖看塔也是已经倒掉了。
“其实塔还在。”
啊?
他伸手在空中比了一个手势,然後忽然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眼前是泼墨一样的浓黑。
“姜,姜明!”我心慌起来,怎麼了?
天黑了?
“你在哪儿?”
“别怕。”他的手用力将我抱紧:“这是我住的地方。”
“你,住……这裏?这麼黑?”
“是,我不需要光亮,我在这裏可以看得见。”
我的心渐渐落回原处,呼了一口气。
得,这麼黑的地方还能看见东西?姜大侠你是夜猫子转世吧?
他拉著我的狐狸爪向前摸。
凉凉的,硬硬的,什麼东西?
“石床,我睡的地方。”
?
这麼硬,怎麼睡?骨头还没硌断啊?
而且还这麼凉。
他拉著我的爪子又去摸别的。
“这是碗,铜的。这是水钵……还有,这是桌子……”
这怎麼能是住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