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戏梦(出书版)+番外(13)
他那样的身手,不可能对付不了那时候神智错乱的自己!行云扯痛了头皮,可是心里烦乱一点都没有消减。
可恶!都是因为那个龙子霏,他要是不来帝都,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么!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遇见他之后开始的!
不要再想了!就像那个人自己说的,忘掉,那只是个偶尔脱轨的错失。
可是那些杂乱无章的画面,却在眼前顽固的盘旋不去。
在青光蒙蒙里面,那具身体,修长美好,那一层薄薄的嫣红不知道是因为羞辱还是疼痛……但那双眼睛里绝不是情欲……是哀绝……
行云头痛欲裂的呻吟着,抱着膝倒在榻上。
忘掉!快忘掉!
被他无意中带落跌散在地上的薄绸流淌于地,那柔软似水的妖华袍,被斜斜入窗的阳光映得灿然晶莹,美不可言。
似乎有淡淡的烟影,从那一片银光袅袅升腾。
远远的窗外,子霏与平舟并肩而行。
「到三殿最后一位尘埃落定,你便要离开?」平舟有些意外的注视着他。
子霏点点头,向这位始终对他和善温柔的旧友微笑。
「隐龙谷那里有要事么?」平舟有些急切:「你……不想再去天城看看?」
子霏半仰着头,明亮的阳光映得他双目晶莹剔透:「不去了。」
「子霏……」平舟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龙族何时都可以回去,我们却已经……分离了整整两百年!」
子霏有些歉然的微笑,却不说话。
「这里……就没有你牵挂的人?」
「我还是会常来的,什么时候路过天城,一定也去寻你。」微风吹动银发飘摆,子霏目光中也有些微的不舍:「我也想念你和星华,还有辉月……毕竟相处过那么多年……」
平舟深吸一口气,放脱了手:「你说的也是,上界规矩戒律极多,确是令人不得开心。」
两人沿着长长的回廊漫步。
「陛下的生辰就在后日了。」
「知道……只是我也没有什么预备,倒要失礼于他……」
「我倒觉得陛下不会介意这些虚礼……不过前一次他的生辰宴,你的笛曲真是技惊四座……想起来,那情景还像在眼前一样清楚。」
子霏只是微笑。
辉月的生辰,就在一派祥和安逸的气氛中到来了。
子霏并没有穿平舟特意送来的大礼服,还是一袭青衫,只是将佩带另换成了一条玉带。
星华挨过来小声说:「有你的,明着不给他面子。」
子霏一笑:「他才不计较这些。」
星华想了想,笑出声来:「这倒是,现在他也不能再让你去擦神殿的地板。」
平舟自然是盛装华服来的,子霏从没看过这样子的他,身上是层层的锦绣,正冠压额,一张秀颜清贵异常。注意到子霏瞧他,露出一个极温雅的笑容。
行云反而是晚来的一个。
这几天都闭在房中不肯出门的他,穿着雪白的锦袍,眉清目朗,却垂着眼不看人。
辉月自然是最后一个到场。墨黑色绣金色滚边的袍服,额冠上垂坠着明珠,澄静的眼睛里似有水雾盈然,远比那晶莹剔透的珍珠还显得美丽动人。
星华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来跟子霏咬耳朵:「这个家伙若是不当天帝,非有人把他强取豪夺收归私房去当宠眷的。」
子霏一笑,辉月的美丽的确是超越凡尘,可是手段何尝不是一样,不动声色回了一句:「你要想数数帝都正殿里共铺了多少块地砖,我想他肯定成全你。」
星华打个哆嗦,显然是想起了少年时被惨痛处罚的经历,坐正了不再说话。
他们坐在最高的一阶平台之上,星华笑着说了祝寿的辞令,平舟跟着说了。连子霏都笑着恭贺过,行云才慢慢起身,小声说:「恭贺陛下生辰,我备了薄礼。」
辉月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两天的事,笑着答道:「你这份礼物可是不薄,辛苦奔波,实在难得。」信手打开桌上那锦盒,银光流转,十分动人。
星华轻轻嗯了一声,在案下拉了子霏一把:「明明是你找到的。」
子霏一笑把话引开了:「你送了什么?」
「几套旧书。」星华啜了一口酒:「从头至尾都是手下人一手包办的,他们整天琢磨这位的喜好,肯定不会送错了。」
子霏想一想旧年的事情,辉月的确是爱书之人,却不知道平舟又送了什么。
子霏的席案离辉月最近,行云坐在平舟下首,反而远了许多。他也不似平时灵动,竟然不过来说话笑闹,平舟自是心中有数。
辉月看了看远远低着头的行云,又看看行若无事的子霏,嘴角带着丝浅笑,也不说话。
下面有歌舞盛宴,子霏端着酒盏,一双眼看着,像是极认真,又像是有些困倦,辉月说道:「子霏累了?」
子霏回过神,笑笑说:「我想起你上次生辰时候,我还生得很丑,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辉月点点头:「不错,是很久了。」
他们声音虽然不高,这几句话行云听得清清楚楚。龙子霏来的时候,人人都当他是远客,现在一看,却显然与各人都有旧情。
这个人神秘得很,那天他在黑暗中所施的究竟是不是鸟渡术,让人很费猜疑。
又听辉月说:「上次你还肯花心思为我庆贺,这次就混过去算了么?」
子霏只是笑,指指地席上搁的一只盒子:「我也有薄礼。」
辉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玉瓶。辉月拿了起来,问道:「这装的是什么?」
「香料中最上品的,莫过于龙涎。这不算什么礼物,不过我来的时候就带在身上,想着你是喜欢这种香料的。」
辉月的指尖慢慢移动,感觉那玉瓶的光滑,笑了笑:「这不过是你顺手方便,不能算礼。」
子霏看他美目流盼,想到幼时被他抱在怀中教书教字,大些时候被他打手心罚跪,还是奔雷来讨情,严厉却也有温柔,亦师亦兄亦友,心中一热:「自然不算。只是我来得仓促,哪有预备礼物的工夫?你想要什么礼物?」
辉月顿了顿,微笑说:「我想想,回来再和你要。」
行云忽然说道:「妖华袍总说是宝物,可是究竟是不是也没有验证过。陛下试一试,教我们开开眼界也好。」
辉月知道他少年心性,又一向对他宠爱,说道:「好。我去更衣。」
子霏回头去看了行云一眼,他两眼晶亮注视着辉月离去的方向。
真和旧时一样。
曾几何时,行云对辉月这种迷醉的眼神,子霏是看惯的。
平舟显然想要他分神,举杯来邀饮。子霏和他碰杯,喝干了杯中酒,轻声说:「我没有事,不用担心。」
平舟什么都不落人后,唯独酒量不行,三杯一过,脸上就红了起来,也不再勉强,放下杯来和他轻声闲聊。
子霏说了几句,提起隐龙谷的白江紫海,眉飞色舞:「晴天的时候已经是烟波浩渺,一望无际。雨天的时候巨浪拍岸,潮势汹涌,实在蔚为奇观。」
平舟见他开心,微笑着说:「如此胜景,令人神往。」
行云听他们聊了一阵,忍不住插话说:「这有何难,年后无事,一起去游览好了。」
平舟看看子霏,他脸上十分平静,说道:「那当然欢迎,我是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平舟放下心事,随口说:「听说隐龙谷的入口是在水下面,十分难寻。」
子霏笑了笑,点点头不说话。
行云听到水下,立时便想起来在那地底地暗河中,子霏以口唇为他渡气,脸上不由得一热,别过头去看歌舞。
星华夹了一箸菜肴,竹筷却忽然停在了空中,眼睛看向一边,喃喃说:「我的天。」
子霏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一道银影,影影绰绰,站在回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