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出书版)(54)
云倾深吸了几口气,正要躯使内力压制药性,却听得小春慌乱地说:“别动内力、千万别动。我这药很轻的,虽然没解药,可泡点凉水或过些时候便可以平复下来。”
云倾望着小春,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孩子这么关心他,他说他们是至交好友。可自己怎么会和一个看起来这么小的孩子交好自此,明明彼此年纪相距甚多,还有,某些地方,隐约令他觉得不对劲。
他蹙眉苦思,拜失忆所赐,那异样之处,竟是半点而也说下上来。
小春见云倾果真收回内力,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云倾问。
“外头很危险,豺狼虎豹一堆,我不放心。”小春极有耐心地解释道:“你在京城里地位显赫,是摄政双王其中之一,京城里一堆人视你为眼中钉,就连我爹和那熊将军也巴不得你快些消失。你失了记忆又不能动武,消息若传出去,我怕十个你都不够死。你一个人在外头绝对不安全,这里虽然是乌衣教的地盘,我亦没啥能耐,可兰罄之前捉弄我时安了我个左护法虚位,现下他心神恍惚无法处理教务,正好让我代了他的位子,保住你。”
眼前这人开口闭口念的都是兰罄姓名,云倾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悦。
他想听的东西不是这个。他想这孩子用那软软的声音,说出其它的话语来。其它应该得说给他听的话,而不是兰罄来兰罄去。
小春拖着云倾慢慢往里头走,缓声说着的语气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心思:“要不你若想出去,便告诉我一声,让我陪着你。放你在此其实也是下下策,你那些近卫和乌衣教这些人我也不是信不过,只是他们终究不是我们,只有咱俩可以全心全意,外人难保他们不会有别的心思。反正,反正你有什么事都找我便对了。”
“……”云倾注视着小春牵着他的手,方方被抓住时的作呕感觉奇特地缓缓淡去,再无踪影。且听见他那句“他们终究不是我们,只有咱俩可以全心全意”时,心里那拧着的地方也舒缓开来。
原来,他想听的就是这些。原来,他想得到的,便是这人口中一字一句,只为他设想的话语。
有点暖、有丝甜。云倾嘴里低声念了一遍。“只有咱俩可以全心全意……”
全心全意、相互信任,不猜测、不怀疑,一颗心全部交托出去。
“嗯?你说什么?”将云倾推回床上,小春问。
“……”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云倾瞥了小春一眼,将那份欣喜深深埋起藏好,随后说道:“你不像个孩子。”
“我本来就不是个孩子。”小春彷佛云倾说了什么笑话一般,咧着嘴笑了出来。“你瞧我这模样以为我小,其实是我练了回春功,移蛊时因功力尽散,才不慎回归稚子模样,我今年都二十……嗯……”
讲到自己年纪,小春搔搔头,屈指认真数起,“二十几也忘了,出谷的时候十八,在外头过了个年十九,后来又睡了两年中算二十一,现下大概二十二了吧!”
“是了,是二十二!”小春大笑。
云倾一愣,眼前似乎晃过些画面,阳光有些闪耀,有个少年笑容如同旭日朝阳,猖狂放肆却又令人挪不开眼。就像眼前的他一样。
但随即像针扎一样的疼痛穿过他的脑海,逼得他不得不停止继续回想。
“怎么了?头疼吗?肯定是祛痛丹的药效过了!”小春手脚并用地爬上床,紧张地在云倾身上脸上摸来摸去,又是诊脉又是查探地。
小春忧心地说道:“你别想得太厉害,这蛊是会让人头疼的,我待会儿便去弄些药让你带着服用。你体质与我不同,我先前为自己开的药方并不适合你,这重制药得两三天时间,你便忍忍。药性我也会调缓,慢慢养好你的身体,虽无法替你除了子蛊,可也能解了子蛊毒性让你拾回记忆不再头疼。”
云倾凝视着对方,不愉快的反应在这人微热的掌心触碰中一点一点地淡去,兴起的是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不晓得如何形容,温暖,喜悦,还有莫名焦躁。他的心不停地激烈跳动,强烈得胸口隐隐作痛。
记忆虽然一片空荡,但奇特的,他却感觉无所谓。只要有这人在身边。
云倾伸出手,在小春白嫩的脸颊上掐了掐、拧了拧。而后他有些怔愣,奇怪自己为何会对对方做出这样的动作。
小春吓了一跳,随后又是那灿灿然的笑容。“我小了以后这脸便是又圆又肉,你看不惯我瘦,这大饼脸兴许较合你意。”
见小春笑了,云倾的视线又被吸引,轻轻抚上小春的脸。
云倾听见自己说:“我喜欢你这样笑。”没有忧愁悲伤,心无畦碍,真挚纯粹的笑。
小春笑道:“我喜欢你这样说。”云倾以前便常如此,说我喜欢你这样、我喜欢你那样。他那不爱笑,却喜欢上自己笑容的云倾。
小春第二回的笑,眼里带着点点泪光,在漆黑的眸子内闪烁着,如同子夜星子那般璀璨。
云倾有些茫然,他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对眼睛,小春却动了一下,差点叫云倾手指戳进小春眼里去。
云倾心头一惊,即刻将手移开,而后听得小春说:
“今日就先到此吧,你刚醒来身子还虚着,我去替你熬些药补一补,那同命蛊十分歹毒,我怕你身体会受不了。”
云倾才想开口拒绝,让小春留下,不料小春又说:“师兄他我也会看好些,他现下走火入魔神智不清,若有些作为类似挑衅,那也绝非恶意。你若碰见他,只要试着和他好好相处,别凶他,他倒不会对你怎样。还有……你身上的同命蛊是子蛊,对他身上的母蛊会有所反应……
倘若实在不舒服,便和我讲一声,我再替你想办法看看能否除了子母两蛊的牵绊。”
听得小春如此说,云倾便是皱眉。
“怎么了?”小春焦急地问:“哪儿不舒服?”
“我的确不喜欢见着兰罄的那种感觉,”云倾眉头皱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很难受。”
“……”小春张着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云倾说:“胸口疼痛,不光是痛,跳得厉害而且喘不过气来的那种难受。”
“……”小春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扯出个笑容来。他轻声说道:“子母蛊相互吸引,想我当初一见他便脸红心跳直往他怀里栽,你还能挥剑砍他没朝他亲过去,都算厉害的了。”
小春不知自己干嘛想起当初在写意山庄的地牢里,云倾说过的类似话语。云倾说自己让他心里痛,见到了心痛,见不到也心痛,又说早知喜欢上一个人会如此折腾,当初索性一剑杀了他,便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而今的兰罄所带给云倾的感觉,竟如出一辙。
小春心里头又呕又苦,万分不痛快。他手握得死紧,就想转身跑去兰罄那里,小拳头朝他挥挥。
虽知道子蛊移到云倾身上后,云倾本来就会对兰罄生出感情来,稍早见着云倾和兰罄如同仇人一般时他还小小高兴了一下,然而……然而原来该有的还是存在,从未因他的侥幸而消失。
奶奶的!
小春心里头咬牙切齿不爽快,脸上却硬是撑着不动声色,省得让人家发现他脸皮薄,连这点刺激也承受不起。
小春随口说了句:“天色已晚,你休息吧!”便同手同脚,僵直地往外走去。
云倾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小春离开的背影,小春走得快,一点也不停留,直到关上房门,皆无回首。
云倾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更紧了。
小春突然走了,走得如此迅速。云倾仓惶的神情显露在脸上,却抓也抓不住那人,只得任那人离开。
小春的离开时比那黑衣人带给他的感觉更为强烈,云倾皱着眉,隐隐的头疼令他心绪翻腾暴躁不堪。
“赵小春……”他反复喃念着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离开?
小春从云倾房里出来后,也不知该往哪里去,站在长廊上吹了好一会儿风,发觉原来夜里都这么冷,冬天近了。
他跳上屋脊,坐在老朋友朝风兽旁,抬头是黯淡无光的星与月,在最高处迎着风,他与它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升起的朝阳。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事情。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牵肠挂肚一辈子。”
小春突然想起移蛊时云倾说的这句话。
他其实也明白云倾和他在一起之后绑手绑脚什么都不能做,几次生离死别更是七情俱伤,痛得几乎没自绝下了地府去。
如今云倾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他,那么……那么他是否也该公平些,让云倾就此解脱,离他而去。
对于云倾小春一直有着愧疚,当年若非自己出谷撞见了他,而云倾又身中月半弯这种奇毒,他们两个怎么也不会彼此弄着弄着,便凑在一起,而后越来越难分难舍,直至最后陷入泥沼当中。
小春总觉得倘若云倾没遇上他,碰上的是个更可人乖巧的女子,那么云倾便不会落得今日这番地步,每天每夜在那里痛苦。
他更这么想着,其实云倾并不是真的爱上他,只是刚好第一个引云倾动情的人是自己,云倾心里又无存男女之别,不懂同为男子世俗不容难以相恋。加上自己后来又不忍拒绝,两个堂堂男子这才不幸携手,共赴龙阳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