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出书版)(46)
那人一张冷漠的脸生得有棱有角,皮肤晒得黝黑,手上拿着把生着锈的刀。奇的是那刀虽斑锈,杀起人却比起任何武器利索,更奇的还有那握刀人,脸色虽淡默双眼却有着浅浅忧愁。
对方见小春打量了他一眼,便道:“属下靳无仙,隶属乌衣八仙之一,见过左护法。”
小春点了点头,后头六个黑衣人打十二个白衣人,已经越退越往后,打到了他们周围,将他们重重包围。
他知道云倾的杀无赦中定包含兰罄和灵仙,云倾已经气疯了。
这头打得正火热,那头的灵仙伺机而动欲趁乱逃离。
小春招来无仙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掩护我到湖边。”
无仙刀身画出几道圆,劲力之猛让周围对打中的人觉得危险,立即闪远了些。
小春藉着无仙的帮助,快速窜到了湖畔,他掬起一泓清水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干个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的喉咙这才舒服了些。
喝完水后小春也不理会就站在他十步之外的灵仙,又咕噜咕噜地漱漱口,“呸”地一声将浊水吐到灵仙跟前。
灵仙架着兰罄往后挪了一步,脸上尽是嫌恶的表情。
小春擦了擦嘴,仿佛没看到灵仙般就要回头往林子走去。
无仙疑惑问道:“护法……就这样?”
“就这样!”小春说:“不然你还想怎样?十二个打我们八个,你打得过吗?”
无仙皱起眉,心下对这赵小春了无好感。
他举起刀正打算面对昔日好友,劝他放了教主,却见小春左手一翻,数道细若牛毫的银针“咻咻咻咻——”地往灵仙射去。
而后身形一挪,银光漫天,更多的细针又射往正激斗中的黑白人影。
嘈杂纷乱的金戈声突然间全消失下见了,天地间一片安静,回复到原先渺无人烟时的清静与安宁。
突然不知哪来的乌鸦“嘎嘎”乱叫几声,震翅飞走,被眼前景象震住的无仙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只见林间众人个个手脚僵硬无法动弹,宛若被生生钉住了般,只有一双惊愕的眼睛偶尔还能转一转。
小春湿漉漉的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白衣上留下几处濡湿的印子。
“这是……”无仙嘴张了张。
“我家七师兄的独门绝学……寒冰凝掌……”小春嗓子还是有些哑,低低咳了几声。
无仙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小春那咳嗽声越来越大,身子一弯,呕出了口血来。
“奶奶的……脱力了……”小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渺远。
他心想,撑了这么久,这回真的可以放心晕过去了。
钦……这大师兄真是生来折腾他的……累死了今天……
缓缓苏醒,小春睁开眼,发现床畔有个陌生男子正拿着张黑脸对着他。
小春当下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晒成这样,真像极了木炭。
他环视周围发现此处非端王府,可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这是哪里。
小春顿了顿,想等对方先开口,可左等右等对方却像哑子般一点主动厘清的迹象都没。小春只得清了清喉咙,用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道:“敢问兄台,此处是何地?在下赵小春,可能是多喝了酒醉晕了,感谢你将我带回,希望没为你带来不便。”
男子听完话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动了动,里头写着讶异。
片刻之后他才道:“属下是乌衣八仙之一靳无仙,此处是乌衣教京城分舵。”
“乌衣教!?”小春嘴张大得能塞进一颗拳头,但在发现无仙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后,搔着头发缅腆地道:“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酒量差,只要沾一点酒就会发酒疯,而且醒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
无仙闻言又是一阵讶异,这才将事情始末从头叙述一遍与小春听。
若说小春方才发现自己身在乌衣教分舵吃惊得嘴巴可以塞下一颗串头,那听完自己为了兰罄向众人射出带有麻药的寒冰针,那惊恐的程度便可以塞下一颗人头了……
因为众人之中包括一个他千不敢万不敢,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的人——云倾。
“他人现下在何处?”小春从床上爬起,却发觉浑身上下痛得厉害。
“教主人在花园里。”无仙回答。
“不是问他……”
“小沃人在地牢。”
小沃?小春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是问他。”
“端王人也在地牢。”
小春点了点头,又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小春心里头惦了惦,想着这回可糟了。
药人是以天地间奇珍异草悉心制成,素来活得长、长得慢,但因其逆返天地阴阳生死定律,遭逢病痛伤创一切寻常药物都起不了作用,唯一能救得了药人的就只有让其陷入深眠。深沉而悠长的沉睡令药人自体缓缓修复,若撑得过便可活,若撑不过……睡着睡着就成白骨的也有……
而自己由之前的沉眠中苏醒以后,睡的时间显然比以前少上许多。
小春知这是大凶之相,这副身体形盛神衰,恐怕再撑不了多久。
他取来祛痛丹,想了想,倒出三颗服下,掀开棉被下床时脚步虚浮不甚稳当,竟直直往前跌去。
无仙急忙搂住他的腰将他捞回来。
小春拍了拍对方的背说:“劳烦,一时没站稳罢了,我自己能走。”
又道:“地牢在哪?带我过去。”
无仙走在前头,领着小春走过去。从这人刻意放慢的脚步来说,小春觉得此人除了有些不苟言笑外,人还挺好的。
啧啧、乌衣教竟会出这种沉默寡言的好人,看来魔教也不是像外界传言那般坏啊!他遇上的几个就都不错。
“啊!”小春叫了声,突然想起了个人。“靳新是你谁?”
“正是家兄。”
小春笑道:“果然,兄弟俩挺像。”不过哥哥杀人比较狠。
无仙没有答话,带着小春下到酒窖,打开酒橱后面一个小洞,伸手朝里面转了转,面对他们的半面墙缓缓开启。
进了里头,云倾和灵仙两个人两间牢房,比邻而居。
小春看了眼灵仙,而后入到云倾那房里。
云倾席地而坐,坐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稻草堆上,抿着唇不发一语,眼神望着角落,从小春入地牢开始,视线便没落在他身上过。
小春紧张地伸手在云倾身上检视摸索,发现没中点外伤后,缓缓吐了口气:“幸好他们没对你用刑。”
无仙道:“暂时搁下来等候教主与左护法的发落。”
小春蹲在云倾身前,轻声说:“欸,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我喝酒发酒疯,自己干了啥都不记得,你别气了成不,先跟我出去。这地方脏,我晓得你难受,别忍了,否则吐了就糟。”
因为幼时岁月几乎被关在湿暗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只靠吃一些发馊牢饭勉强活下来的缘故,云倾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这种霉味弥漫的地方。
小春记得以前自己和他被关人写意山庄地牢时,云倾就曾经因为受不了一只老鼠从他身上爬过,给吐了几回。
他静静等着,最后云倾回过头来,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他,里头满载着愤怒。
“你为何骗我?”云倾问。
“骗你什么?”小春问。
“骗我入宫找你爹,其实是去救兰罄。”
“你不也骗我?”小春说。
云倾凝视着小春,视线却不偏不倚落在小春眼里,神色坦荡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骗我说不知道他的下落,可其实你不但知道,还将他囚了起来。”小春说:“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不喜见的就是你与他任何一个人受伤,可不过是只蛊而已,你废他武功、断他筋脉、折他腕骨……”
“不是为了蛊,是为了你!”云倾忍不住低吼。
小春说:“这蛊我能解,你以为我赵小春这神医称号是浪得虚名吗?就只一只小虫子,手一掐就死了,哪难得倒我。”
“到了现在你还想骗我?”云倾想一巴掌往小春脸上扇,但举起来却下不了手,最后只能红着眼,慢慢抚在小春脸颊上。
“你睡时,我找御医把过你的脉,三个、三个都说是绝脉,你明明活不过一个月,为何还要骗我!”
“我……”小春没想到云倾曾经这么做过,言语哽塞喉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这辈子最不喜欢我伤他,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最不喜欢什么?”云倾红着眼问。
“你……”小春试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最不喜欢什么……”
“我最不喜欢夜里醒来,看不到你。有时候明明晓得你只是滚到床角去,却还是心里慌得难以忍受。”云倾说:
“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两年半的日子里,不想看不到你的人、听不见你说话,不想没有你的笑,四周空荡,睡着醒着,都在寻找你的身影。我不想让你走,可只剩一个月了,我没有办法!”
云倾突然吼了起来,用力抓紧小春的肩膀说道:“只剩一个月了,只剩一个月你就要离开我,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我做不到!兰罄下的蛊,他一定晓得如何解,就算你不喜欢我伤他,我也不管,即便你因他而生我一辈子的气,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