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出书版)(39)
云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兰罄也没有,或说有的,也只一直以来挂在唇边那抹冷冷的笑容。
“东方……”兰罄先开口了。
兰罄沙哑干涩的嗓音完全失了以往那酥柔入骨的冷然魅态,却又多了点让人心神动摇的致命蛊惑。
他脸上有些血迹,沿着削尖的瓜子脸缓缓滑落,落到被打得碎散的黑绸之上,混杂了汗水血水又蜿蜒顺着薄薄的胸膛而下。
血水温柔和缓地沿着一道又一道艳色鞭痕,滑过碎了外衣亵裤隐晦露出大腿的肌肤,再沿着小腿慢慢滴落地上,汇聚成一股妖娆血泉。
兰罄唤着云倾姓名时,眼角勾魂似地扬起,执鞭之人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一身躁热,第二鞭下手更狠了去。
“嗯……”兰罄呻吟出声,听得云倾一愣。而后,兰罄低低地笑了。
“笑什么?”云倾拧眉。
“你今儿个一来就叫人猛招呼我,就不怕子母蛊连心,让小春知道你这般折腾我。莫非那小子又做了什么药,能断除连心之痛?”兰罄说。
云倾不回答兰罄的话,只是冷哼了声。
小春前阵子头疼得厉害,又受存于毒蛊内那四道强烈真气的影响,终日疼得死去活来地,睡也睡不安稳。幸好做出了祛痛丹来止了一切疼痛,这几日入睡时才少了几番扑腾。
自从那日由外头安然回来后,他便每日盯小春服下祛痛丹。
兰罄软硬不吃,既然小春不再感觉到痛,他也不怕,遂定了念头在兰罄身上用刑,无论如何都要逼问出拔蛊之法,否则只怕小春性命朝不保夕。
“这般盛情款待我,你说倘若小春发觉咱俩又不能好好相处……”
“小春不会知道!”云倾喝断兰罄的话,怒道:“你若不想受这皮肉之苦,便立刻将拔蛊之法说出。只要小春好了,我就派人将你送回乌衣教。你不见他,他不见你,此后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小春绝不会知道。”
“除非死……否则子蛊难以脱离宿主……”兰罄低低浅笑。“东方,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啊……”
“如果再无方法救他,那我便先杀你,再取蛊!”云倾言语冷冽,毫无感情地说。
“母蛊宿主先亡则子蛊随即毙命……”兰罄笑得浑身颤抖,他瞥了眼云倾,看笑话似地望着他。“你还不明白吗?就算赵小春死,我也不一定会死,但我死,则赵小春一定会死……你啊……什么时候比那小子还不开窍了,这都不明白?”
云倾心头一跳捏碎了手中茶盏,碎片扎入手心当中,顿时鲜血直流。
“我不信。”云倾瞠目怒视兰罄。“他说过有毒药就会有解药,世间没一种毒解不了。同命蛊定有方法可拔,只是你拽着方法不说!你听着,倘若他死,我必叫你陪葬!他活不得,你也别想活!”
扔了那茶盏,云倾心烦地吼了声:“给我继续打!”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剧烈的疼痛仿佛没有尽头般,加诸在兰罄身上。
许久之后兰罄意识模糊,一桶冰冷的盐水泼上他的身,伤口仿佛火烧般刺痛,令他猛地再度清醒过来。
兰罄发现,这穿着白衣的人,正凝视着他。
云倾眼有些红,望着兰罄的伤口不知想着什么,突然间他摒退行刑者来到兰罄身前,嘎哑着声音道:“你以为你这就算疼了吗?你这回受的,还不止他当年在写意山庄上被司徒无涯折腾的十分之一。那时他一心一意的为你,想救你,带你回神仙谷去,可却因为你,被司徒无涯施以鞭行,皮开肉绽,浑身没一处好肉。他念着师门情谊,你却几番陷他险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舍得?”
兰罄一双眼眸暗了下来,淡淡地嘲讽道:“我不说过吗?你们越痛苦,我便越快活。没人要他为我做什么,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摔下山崖,全身骨头几乎都碎了,虽然后来一块一块拼回来,可每逢刮风下雨便疼得无法入眠。”云倾望着兰罄,眼里窜起了怒火,说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昏迷了两年多的时间,我只要一想到他几次险险离我而去,便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剐了你的肉,一片一片扔给狗吃了。兰罄,你根本不值得他对你好!你活着,只会让他痛苦!”
兰罄凝视着云倾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万分嘲讽的笑。“东方……你傻了吗……你和我同样的人来着……你让他受的……可不比我给他的少啊……”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分毫,即便是我自己!”云倾伸出手,冰凉的掌心覆盖在兰罄因伤而灼热的手腕上,眼里有一分狠绝。“我答应过他。”
兰罄笑、他看着眼前这人时老是想笑。
笑世间痴情多少人,却总遗忘他一份。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云倾直视兰罄道:“我可以给你,只要你为小春拔蛊。等他好了,在他见不着的地方,我给你我的这条命。”
兰罄怀疑自己听进了什么,他微微一震,脸上竟失了表情。
“我的命无关紧要,可他一定不能死。”云倾说。
兰罄静了好半晌,一会儿过后才轻轻地吐露言语。他说:“不……”
云倾皆目望他。
兰罄轻笑道:“我得不到的,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你要怨,就怨苍天无眼,不让他那会儿跳崖死了,偏偏又给你个希冀,最后却得让你心爱的人陪我一起死。我不会救他……我就是不会因你而救他……我偏让他陪我一起死,偏要他随我至地府阴司……东方啊东方……赵小春真是害惨你了,昔日你哪会说出这般肉麻兮兮的话来。你为了他,要把你的命给我?真是笑死我了……”
云倾站在兰罄面前,面对这个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劲敌,想起小春不在的那段时间里,这人偶尔露出的笑和此刻是完全不同。他不懂,为何那时笑容尚暖,此时却变得冰冷无比。
他的手贴在兰罄腕处,兰罄轻轻一震,闭起了双眼。
云倾送出内力,震碎兰罄两处腕骨,兰罄闷哼了声,挂起一抹苍白的笑。
他又缓缓将掌心覆盖于兰罄头顶百汇穴上,灌注内力游走兰罄体内筋络。
“我不能让你伤害小春。”云倾说。
“东方……倘若……”兰罄忍着剧痛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了几个字,又咬牙闭了起来,不再多做废话。明知道眼前这人不会将他的话听入耳里,也省得费那般力气。
兰罄晓得云倾接下来想做什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虽手脚受缚,但他仍凝神与云倾相拼。
两人瞬时身型静止不动,底下波涛汹涌。
云倾拼着先废了此人功力,虽子蛊无法根除,也得保全小春将来无忧的心思,不计任何后果,硬发出所有内力往兰罄丹田而去。
兰罄受制又外伤败身,几番下来饶是内力刚猛,也渐渐不敌。
兰罄倏地收回内力归于奇经八脉,云倾势如破竹直捣对方气海命脉,顿时一股强大的劲力从兰罄体内散出,轰地声竟将周围侍卫全数震开,掀起烟尘片片。
这一震,让云倾废了兰罄多年苦修而来的功力,让他失去武功成了一个废人。
兰罄喷了口血,溅在云倾素白长衫之上。他咳了几声,仍是那抹笑。“东方……你可真狠心……”兰罄佞声说道。
“你让他终身不能动武如同废人,我留你这身武功又有何用。”云倾低头望着衣襟上那道鲜红血渍,异常平静地说:“废了你,你也不能再伤他。”
“哈……哈哈……”兰罄只是笑,笑道岔了气,又咳出一口血来。
“一直以来,你都认为我只想伤他……”
云倾没理会兰罄话中何意,只是缓声说着:“三天后我会再来,你最好想清楚怎么回答我。乌衣教没了你这个教主坐镇,早已大乱,八大门派暗中策划攻上燕荡山铲平乌衣教,而我,很乐意帮上这个忙。”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巾布擦了手,再道:“要对付你,有很多种方法。兰家的祖坟、你的妻子柳料峭、柳料峭的儿子,甚或再把你送给当朝皇帝,让你重温以前被老家伙囚禁时的日子,我都做得出来,你该晓得。”
云倾语调冷淡,仿佛事不关己般,话说得毫无顿挫。“你当年住的是长春宫是吧?那处还留着。鞭刑痛不着你,你便到那处去待着。在把你送给皇帝之前,我会先挑几个人先让你适应。”
兰罄的脸色在听见云倾后头那几句话时,有些惨白,但随即便回复过来,还是那抹嘲讽似的微笑。
“你可……别后悔……”兰罄说道。
“我不会后悔。”云倾望了兰罄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冷冷清清的宫邸,并没有将兰罄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听入耳里。
对他而言,这天下间除了小春,再也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兰罄什么也不是,对于此人,他不会心软。
只是出了冷宫,望进一片萧瑟凋零的林园,耳边突然回荡起一阵声音。
酥酥的,暖暖的,带了些笑意。
“我明日带株桃花让你看……叫眼儿媚来着……那姿态神采可像极了赵小春的眼……呵……知道你想他……我也挺想那笨蛋……”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