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她就把这一切全都出卖了。
王,国,乃至全城的性命,生生被她送了出去。
当时她是什么想的?心底一片冷笑:假仁假义,愚昧至极。
现在却有一丝怀念。
怀念生自不曾感知的时光流逝,与过去的仇怨交织在一起。
五味杂陈。
白真如设想过无数次,贼兵入城,杀向祭台,女王与她相对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是她从没想过,这净土之城,黄金铺就的地面,条条缝缝,沟沟壑壑里渗透的是女王的鲜血,就像她从没想过,祭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这样的胜利,要来何用。
血祭,乃是王族秘术,一定出自国师的建议。若是女王知道这个秘术,白真如必然也会知道,以女王对她的信任,没有道理不会告诉她。就像这祭台传声的机密,也是女王告诉她的。
谁会想到呢。软弱的女王会同她一样选择一条决绝的道路:把珍爱的后人送走,用自己的性命保留国人最后一口气。
女王流干最后一滴血的时候,会否想起她,会否知道一心守护的国家是被她亲手葬送的。
她处心积虑,只为把女王赶下神坛,只为使这个存在几千年的封闭地方就此毁灭。
破除封闭,打开国门,拯救后人?白真如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崇高的目标。
她厌倦,厌恶,又恰恰有可以破坏的身份和能力。
如此而已。
“你是阿春的后人?”白真如望向被她绑住的白默,也是她唯一没下重手的活口。
白默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率真。爱恨分明,一览无余。
白春是这样的人,庄申也是。
白默怒目:“托你的福,卫将军没有后人。”
白真如怔忡,“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白默待要问凭什么。
白真如道:“不说的话,我就放干那小女孩的血。你可有见过被割破脖子放血的鸡?为等她的母亲,我不会让她那么快死,要是你不配合,我就割一刀放血。你看怎样?”
“放你娘的狗屁,你真不是个东西,杀人恶魔,狗娘养的……”
白真如轻笑,仿佛被她的骂声取悦:“休要胡言,我那两位娘亲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女王白梵继位前的大将军与大司徒,位高权重。”
“……生出你这样祸国殃民的叛徒不孝女,她们死不瞑目。”
“若是如此,当真可期。”
*
女儿在敌人手里,敌人在王宫内的祭台,庄申和白慈没花多少功夫,便说服海塞姆、帖木儿汗等人一起上去。
有女国战士作为后盾,不愁帖木儿汗和海塞姆不配合,但是鉴于上祭台有一大段路程,庄申仍是好声好气请他们同行。帖木儿汗的几个亲卫则被绑在原处,作为阶下囚,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帖木儿汗倒是认真看她一眼,问:“若是本汗不愿上去?”
庄申不感到意外,淡然说道:“白真如没说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带上去。”
言下之意,无论生死,无论完整,有就可以。
帖木儿汗大讶,想是没料到这话会从最和气可欺的女孩嘴里说出来,还说得如此坦然,不禁大笑。
庄申没理会,心急如焚之下,她顾不得尊重历史人物。
白真如要帖木儿汗上去,无非是想问清楚过去的事情。以那人冷酷的性子,也不会想和帖木儿汗重温旧情,横竖人活着能说话就好。不愿上,就找人杠上去,太重了,卸个胳膊卸个腿,她们有药有医生,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海塞姆的状态不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颓唐又充满戾气,像是随时会炸。阿拉丁与庄申、白慈交换一个眼神,跟在他的身边。
谁也没想到的是,海塞姆走到马边停下,回身望向苏里唐。
下一刻,只听砰砰两声枪响,苏里唐胸口开出两朵血花。
拔枪,射击,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招人厌烦,惹人讨厌的苏里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了,眼睛瞪得老大,似是不解一向容忍他的海塞姆为何会突然开枪。
海塞姆没有朝他再看一眼,翻身上马。
一路被人咒骂,恨不得他死上千次万次的苏里唐带着最后的困惑死了。死前他伸出手,朝人群伸去,朝海塞姆伸去,希望有人救他,不管他怎么挥舞手臂都无法阻止体温的骤降。
他觉得很冷,很冷。
庄申与白慈吃惊之余没有作声。仔细想想,苏里唐早该死了,只是没想到海塞姆会在此刻发作。
白道真与女国战士显然比她们更为震惊。如此强大的武器,如此精准的射手,如此果决冷狠之人。
帖木儿汗只看向海塞姆收回去的武器:如果当年他有这样的火器,怎会饮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