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戏影(63)
时而有人认出她来,她只匆忙赶路,但笑不语。
……
百花戏楼里,似乎还有人住。
大门没有落锁,像欢迎谁似的敞着,江琬婉试探性地推开往里走。
喊了几声,只有听不到的回声,也不见有人来。
戏楼又旧了些,她的视线由檐顶,到旧雕花栏板护栏,到望柱子。
恍若隔世。
来的路上,江琬婉曾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金枝死了,前几天,死在男人的床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恐怕她自己也不晓得。
踏进戏楼,戏台,化妆后台……
她被金枝拧红了手腕的那一天,她唱《断桥》不肯下台的那一天,她被载到三小姐家里,醉生梦死的那天……
江琬婉又失控地想,倘若被挑中的那个人,不是小青蛇,而是白蛇。
如今沦落风尘,死在男人床上的,会是她么?或者,百花戏楼倒了台,她只得日日去街头要饭,在某一天饿死……
人的命运在风雨中飘摇,既猜不透这瞬息万变,存于当下,已是万幸。
可她无法满足。
有个人,在她心里扎了根。
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就好像她身着华服,被三小姐点了名的那天。
楼梯是暗处,光在拐角,被挡得影影绰绰。
她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或许不会再有三小姐,笑吟吟望着她了……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江琬婉沉着一颗心,温吞而散漫地最后扫视一遍四周。
她好像产生幻觉了。
大概是花了眼,才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开叉旗袍的女人,黑色蝴蝶领外套,手上还夹着跟哈德门烟。
这分明是她们在此处重逢的场面啊。
可那时顾清影的姿势是翘着二郎腿,可现在,她只是站着,有些惊诧、愧疚、爱恋地望着自己。
江琬婉拿不准,不敢乱动一步了。
她呆呆地分辨着梦境和现实,像座立着的雕塑。生怕这幻影像一戳就破的泡泡,她便两手空空。
“过来。”
听到声音,江琬婉仍不敢信。
这几个月来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季节、朝暮、分秒,一切概念都淡化了,只剩下一个执念——那人究竟还来不来。
“在怪我么?”
三小姐这话,是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倨傲的。
从前,向来只有她使唤别人的份儿,习惯了。
要改的。
于是下一秒,梦竟自己走来了。
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混着烟味儿、衣上的香,江琬婉好像终于落进一个怀抱。
终于被兜住了满腔的委屈。
“处理完事情,我刚从北平赶过来。”顾清影解释说,“几分钟前到这里。”
这些解释都是没用的,她知道。
她没解释究竟处理什么事,也没解释为什么没去上海,更没有解释,她的愧疚从何而来。
江琬婉渐渐搂住女人的后背。
梦被荡醒了,她竟不是两手空空。
“嗯……”
数月的分别,让她察觉到一些生疏感来。
她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忽然之间,那些委屈不解的情绪,变成了一道阻隔她向前的屏障。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像没有从前的热忱了,该怎么办呢?
下一秒,无需多想,天地颠倒了一般。
她被轻轻吻住。
哈德门烟据说死贵,竟然也这么难闻……
她软下来,再次像片广袤的海,把波浪所有的击打和冲刷包容。
不是梦。
三小姐说:“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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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这月看到更新的那位,俺来了~~
第42章 珠玉掷四方(二)
江琬婉后知后觉地想哭。
她想退回来,可稍有一点儿意志,便被搂得更紧。
她向来拗不过这人,最终任由时间无限拉长。
耳边忽然有脚步声。
江琬婉像只吓惊了的兔子,眼角挂着泪,唇齿还没和女人分开,差点往后跳出一丈远。
被看到了该怎么办?要坏三小姐的名声的。
她想也不想,如今自己的名声几乎快和三小姐的同样响亮了。
“没事。”
顾清影冷静地把她揽在左肩,把她的脸挡住。
看了一眼来人。
穆青。
他穿了身伍子胥的戏服,素锻箭衣,已经上好了妆。
而穆青一步一忐忑上楼,第一眼就看见两个搂抱在一处的女人,立马脸色铁青了,正如他的名字。
“三小姐,你这是……”
“你演你的。”顾清影淡定如故,“我是叫你来试戏的。”
江琬婉再耳背,也听出来人是谁了。
她脸红了个透。
大师哥早晚要见的,只不过这场面,确乎尴尬……
穆青不惧三小姐的威严:“你这是做什么?琬婉怎么办?我以为你说振兴百花戏楼,是为给她一个惊喜。怎么她人还没来,你就和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