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冰记(34)
“走吧!”
我听见流芳的声音,她换上了昨日新买的一件玫红色裙子,头上只带了一只钗子,没有耳环,没有项链,没有画娇艳的胭脂。
“你今天怎么这样素净?”昭月问道。
她没有回答,径直走出去。
我和昭月跟在她身后,以为她要回去,结果她又朝村子的方向去了。
“不是说回去吗?”昭月在她身后大喊,想将她叫回来。
“我要去报恩啊。”她冲我们招手。
她怎么醉后说的话也记得,昭月一边和我朝她那里走,一边吐槽道:“真是个善变的人,我们狐狸本来就够善变的了,没想到天外有天。”
径直去了慧娘的住处,门开着,有一个四岁左右的儿童在门口玩。
流芳走到门前探头探脑不敢进去,我敲了敲那扇大开着的木门,一会儿,有人走出来,是一个男子,他穿戴整齐,看样子正准备出去。
“慧娘……是住在这儿吗?”流芳问着向房中张望。
他见我们都是女子,昭月站在院外,便警惕地问道:“你们昨日不是来过了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找我妻子有什么事?”
“这事得见到她才能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这如何能一样?她是个人,才不是什么鸡狗。”流芳圆目怒睁,抡起袖子。
昭月见状,忙从院外走进来,“这位大哥,别生气,我们只是慧娘的亲戚,自她婚后便没见过她,途经此地,只想看看她。”
“我怎么不知道我妻子还有这样的亲戚。”
“是极远房的亲戚,你不知道,她未提起,也是再正常不过,我们只想和她打声招呼便离去了。”昭月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些银两。
难道夫妻之间的关心也可用金钱买断吗?反正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看到钱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低头将银两极仔细地放进胸前,然后抬起头,不耐烦地说:“她就在河边洗衣服,你们去河边找找,这个婆娘一天到晚洗个衣服磨磨蹭蹭,孩子也不带去。”
“你信不信我扇你。”流芳拉开我冲到他面前。
他一副油锅里炸过八百遍的生动表情,“这位娘子,别以为我看不穿你欲擒故纵的把戏。虽然你生得不错,可毕竟是我妻子的远方亲戚,请你自重点。”
然后推开流芳,走出院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喊了句:“你们去河边,把这孩子也带着,交给他母亲。”
他那种油滑的市井调属实将我们三人都震惊在原地,一路上见识了脸皮厚的人,现在又开始要见识没脸皮的人了么?
“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昭月装腔作势地学他的样子,“请你,自重点。”
“我刚才不扇他只有一个原因,我怕手上沾了油,不好洗掉。”流芳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平凡的生活里遇见这样的人,实在是一件无言以对的尴尬趣事,哪天我写戏文唱本也要安排这样的笑果,准让台下欢笑声一片。
昭月一路抱着小豹子,一手牵着那小孩。
“你就不能把它放下来?”流芳说道。
“它不听我的,放下来就跑。我放下来给你看看。”昭月辩解道。
他将小豹子放下来,它果然闻闻嗅嗅,总被草啊树啊吸引目光,一不留神它就跑得让人看不见。
昭月也不管它,看得我很是心急,生怕它跑得没影儿,又被人捉了去。
“回来啊,你往哪边去?”我着急发出的声音带了些威严。
小豹子从草丛里钻出来,立着耳朵看了看我,跑到了我跟前。
“它怎么对着你就像只乖乖狗呢?”昭月在一旁说的话让我很是受用。
这样的上午,天气晴朗,放眼望去,河边洗衣的皆是女子,她们手上皆拿着一根棒槌,不停地敲打衣服。
“娘,娘!”那孩子看见了他在河边辛苦洗衣服的娘亲,挣脱昭月的手向河边跑去,他倒是个乖孩子,一路上乖乖的。
河边有个女子听到了声响,抬头朝这边望过来,流芳突然拉住我的手臂往我身后躲。
“你看看她脸上可有哭痕?”她在我背后悄悄道。
隔着那么远,我实在看不清。
“你看看她手臂上可有淤青?看看她嘴角是垂着还是上扬?看看她现在笑了吗?”
她在我身后甩来一通问号,我转过身,握住她肩膀,“你自己看,你可是来报恩的?”
她点点头,目光越过我胆怯地向远处看,我此时也转过去,想看看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长什么样。
在我看来,她并不美丽,甚至有些普通,我看见她弯下腰将孩子抱起来,手臂坚实有力,鬓角有发丝垂下来,再走近些,她低头对孩子笑,眼角有丝丝细纹,嘴角上扬,竟有种生动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