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冰记(201)
“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我跟你说,你可别听你爹的那一套。”
“我们去你家吃吧,你又不认识她。”
“她也没怎么样啊,佟思,你的表情……你认识她么?”
我从未在佟思的脸上看见那种表情,似乎带着一股敌意,好像她深深了解那白衣女子的恶毒和危险似的。
“没事的,佟思,现在虽然天还没黑,但是屋子里已经黑了,进屋就得掌灯,我现在回去点灯,太费蜡烛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先回家吧。”
佟思不再说话,背着手站在我身后,紧紧盯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似乎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开口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未来得及张口,佟思便在我身后道:“你知道她的名字做什么?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她不好意思地道:“我叫许霜灵,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那丸子我咽得很是匆忙,噎得我难受。
“今日谢谢你为我指路,你记住,我叫白凌,我们改日再见。”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衣袖飘飞,吹来一种我异常熟悉的味道。
白凌……真好听的名字,改日再见,我们还会再见么?
希望她能如愿找到她的心上人。
第95章 境遇变故等闲
我在一年又一年的春风中长起来,如今我十六岁了。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叫我性情大变,不如往常。
十四岁那年,我娘死了。
秋风萧瑟,那宅子的老爷不知因什么事情失手跌了烛火,将宅子内院陷入火海之中,我娘虽为女子却勇于单枪匹马入火海救人,她救出宅子里的一个孩子和夫人,却身丧汹涌火海之中。
那一日,也是我最后一次去私塾念书,我的右眼皮自清晨便跳动不停,早起时娘还责怪我夜里挑灯念书,女孩子家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处,她尽管那样说,却罕见地为我煮了枚鸡蛋放在桌上,我开心地背上布包离开家门时,竟不知那一别竟是永别。
有大人到学堂喊我,我本有些气恼他们不说什么事情便将我从座椅上一把薅走,拽得我的胳膊生疼,心里想着一定要告诉娘,什么大不了的事竟犯得着这样对我,让她给我主持公道,我没想到,我娘会再也听不见我说什么。
那白布之下便是我娘了,邻家大娘也来了,我看着她用衣角悄悄抹泪,我不相信,上午好端端目送我出门的人,如今竟然躺在那里,我不相信!
我走过去,跪下来,用手轻轻去掀那白布,布下面不是我娘!那下面的人焦黑一片,绝不是我娘!
那日,我流干了眼泪,恨不得我全身的血也同眼泪一般流出来,就那样随我娘去了罢,我的嗓子也哭哑了,哭得久了就犯起咳嗽,恨不得咳出五脏六腑来。
纵然我再不愿相信。
从此以后,确是再无人为我煮白粥,再无人可纵我骄横,我再无人依靠了。
娘下葬后,我依然觉得时日虚幻不堪,像是场久不能醒来的噩梦,我多希望这是场噩梦,是我午后贪睡久了睡到黄昏,醒来便能看见她在屋子里忙东忙西,还要看见我的犯懒骂我几句。
娘!我再也没有娘了。
我躺在床上久不能寐,连着五天的时间都起不来床,我甚至不敢睁眼,一睁开眼便感受得到娘的气息,我抱着她放在床边的衣裳,眼泪划伤了脸。
“霜灵,你不能不吃饭呀,你这样下去,你娘在天上看了也不能心安的,大娘是为了救人死的,她是英雄。”我听见佟思在门口喊道。
佟思日日都来,她与我交好,我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她怎会放任我如此消沉。
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时间久了,我甚至生出对娘的恨,旁人生死与我何干,旁人的命值得她用自己的命去换么?她走进火海时可曾想过她还有个女儿?
娘,我好想你,人都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您从家的窗户看见我夜夜痛哭,是否也会心疼?
娘,我好想你。
我日日浑浑噩噩,闭门不出,饿了便死命地喝水,佟思怎么敲门我也不开,后来邻居们担心我出事,便从院墙上跳进来,开了门,我久不见阳光,有人推门进来,只觉得刺眼。
“霜灵,短短几日,你……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我瘫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佟思为我带来一桌的好菜,都是我以往爱吃的,我拿起筷子送到口中,只觉得苦涩异常,不是菜苦,而是我的心苦,娘走了,将我爱吃的性子,开朗爱笑的性子也一并带走了,大火烧没了她,也烧苦了我的心。
我其实出去过一次,那是个夜里,我独自走到娘的墓前,我带了一把铁锹,想把自己埋了,埋在娘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