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说完,终于腾出嘴来,吃了口豆皮。
邓川呆了一下,就听见徐薇有些无语地问道:“为什么你还记得这种事——”
“我必须记得哈,这是你高中三年以来做出的最人设崩坏的事情。”
她冲着邓川眨了下眼睛。
“你们徐老师平时是不是很淡定,很处变不惊,完全看不出会做出这种狂躁的事情?”
邓川点了下头。
徐薇垂着眼,朝筷子上的毛肚轻轻吹着气。顿了顿,又解释:“我是有点强迫症……”
“你不是纯粹的强迫症,你只是希望周围事情都按照你顺心的来呈现。”杨静说。
徐薇轻飘飘地说:“可能吧。”
又不露声色地夹了一筷子生菜堆到她碗里:“辛苦你还记得这种事情,多吃点。”
杨静碗里已经被菜堆满了,她一边笑,一边低下头说:“哎呀,这就是有小朋友一起吃饭的待遇吗?”
“不然,你以前几时夹过菜俾我啊?”
“……”
这是杨静整顿饭最快乐的时候。
因为在这之后,对面两个人又开始把她当茶杯了。徐薇没吃多少,很早就放了筷子,专心地帮邓川捞虾滑。
后来便渐渐发展成捞牛肉,捞笋片,烫肥牛,烫鱿鱼。
邓川的碗里逐渐堆起了一座小山。
在徐薇给她剥虾的时候,杨静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你这是真当做小朋友在照顾呢?”
这话传到邓川耳朵里。镇定了一个晚上的小朋友终于不好意思了。她的耳尖悄悄地红了,并有点高兴,又有点害羞地开口说:“我自己来吧。”
徐薇没理会杨静的话,也没接受邓川的拒绝,只说:“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没准还能长高。”
邓川却说:“现在这么高也够了。”
只比她高出一点点,站在一起就已经很合适了。
徐薇笑了一下。
杨静饭吃到现在,只吃了一肚子的生菜和豆皮,真的很想告诉她们,饭桌就这么大,就算压低声音说话,她也能听见。
但杨静是个聪明人,她十分努力地忍住了,并化悲愤鄙视为食欲,成功地再添了两盘手切羊肉上桌。
吃完这顿火锅,第一节 晚自习都上了一半。
杨静漂亮的卷发被火锅熏得失去造型,耷拉在脸侧,一进停车场,她立刻潇洒地一挥手,冲徐薇说了一句“晚点再联系”,就跑了。
邓川注视着她开的车驶出路口。
徐薇把车开过来,按了下喇叭,示意她上车。
回程的路上挺安静,火锅温馨的氛围仍在。也许是空气中的空白太扰人心魂,徐薇按开了音响。
女歌手低吟的沙哑声线飘出来,像一层砂纸,摩擦着生活里的另一层反面:
Aren't you somethin‘ to admire,
Cause your shine is somethin’ like a mirror,
And I can't help but notice,
You reflect in this heart of mine.
歌声匀速,车速匀速,呼吸心跳也匀速。
路灯映亮车内两个人的脸庞。
她们都容貌漂亮,神色平静,全身上下都很妥帖。可在这样的歌声,这样的路灯,这样的沉静中,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冒出了头,她们两人都察觉到了它的轨迹。
她们都不约而同保守了这个秘密。
这是和平静的生活,平静的工作和学业截然不同的东西。但它出现得如此自然,仿佛一滴鼓胀的水珠融入大海。
邓川年轻的心在歌声中鼓胀着,仿佛不堪承受,她闭上了眼。
音乐仍在缓缓淌着:
Show me how to fight for now,
And I'll tell you, baby, it was easy.
橙黄的路灯一直矗立到远方,车如水马如龙,连绵的车流尾灯,由远及近,组成闪烁的星河,天空却一无所有,黑得能把人吸进去,一轮白而亮的月亮,挂在天际。
她们在这样的月光下驱车,穿越星河,驶向深邃的地平线天际。
到学校的时候,正值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
徐薇锁车的声响好似一声恰到好处的提醒音。
邓川即刻从刚才的状态中惊醒,她感受着校园空气中那淡淡的紧张气息,学习的状态也被随之唤醒了。
她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随着徐薇踏入教学楼。
期末考前的复习夜,紧张和状态不佳的人格外多,几乎每一层都有学生抱着书,独自一人坐在楼梯上,静静地垂头复习。连那片入冬后因为太冷,被闲置的自习区域,也星星点点地亮着学生们自带的台灯。
虽然是下课,气氛依然紧绷而安静。
徐薇把邓川送到教室门口,就领着一群带着问题的学生往办公室走了。
邓川在座位上坐下来,心如止水,心无旁骛地复习了整整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