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万山(16)
江无月不禁抿嘴笑道:“可是你们师父取的名字?”
游儿微一怔神,只觉眼前似见了绣幕杏花染了晕,浸了一屏的香,直教人怡心悦目,撤不开步。
江无月见她发怔,以为哪里说错了,便问:“怎么了?”
游儿回过神来,总不能说“头一次见你笑,都把我看傻了”吧,只默默转回身,望向前方马鬃晃动:“是我师父取的——好像取了个好名字……”
江无月笑意更深:“哪里好?听来可不就是随口说的么。”
游儿听她此刻语焉含笑,自己却一副业业矜矜,这能合理吗?
遂怏道:“江无月,你知不知道,你不笑的时候可唬人了!”
“会吗?”江无月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笑了,再一回想游儿看着自己发了半天愣,压不住脸颊渐要浮起红晕。
“会啊!成天绷着个脸——人生在世不满百,为乐当及时。”好在游儿又开了话头。
“不满百?”江无月道,“那如今方仙道家虽分出内外丹法。不过,贵胄豢养的也好,山林清修的也罢,不都求个延年益寿,飞升成仙么?”
“嗯……虽是如此……”游儿歪着头,支着马鞭随意绕着圈,“却也还未曾亲见谁人当真用五金八石为药炼出长寿金丹的。好比我师父,这多半也是他的避世之举,随他去吧。”
“那你呢?你学什么?”江无月觉得这师徒两人逍遥得很,听起来一个隐居不疼不痒地炼着丹,一个学了个障眼法就满天下游荡。
“我?我在襁褓时就被师父从山里捡回来,师父和师兄把我带大的。我本也不爱学这些东西,可是师父说,也不知道我的旁亲支戚在何处,操心他自己百年之后无人管顾我,让我至少学些防身之法,免得受人欺负,我才跟他修了几年行炁,学了几道符咒。到我十五岁学成了易形,就开始独自下山游历了。”
江无月闻言,看着她鬓边风牵发丝,自有的袅袅恣意,沉静片刻:“你师父师兄待你倒是不错。”
游儿笑道:“他们都待我极好,就如亲父亲兄,简直是关怀备至,我这些年过得快活,无甚烦忧。”
“罗浮山上就只你们一门么?”
“听说原先也有别的的,后来搬走的搬走,羽化的羽化,现在只剩我师徒三人了。比如中土诸山,罗浮山还是偏远了些……”游儿回头,“怎么问起这个?”
江无月道:“只是在想,你师徒二人,也是有缘。”
二人一路行得悠哉,不时闲语几句,也因江无月有伤在身,大多时间都在沿途小镇暂下休憩。
游儿见闻多广,一路风土人情、鲜奇特产介绍得头头是道。
江无月面上不显,心里却逐渐听得趣味盎然,也习惯了一旁时常有个人吵吵闹闹、热忱不怠。
彼此谈不上熟络,也算对对方秉性大致了然。
江无月倒是一直记挂着回礼这事,只一路也未见什么方仙宝贝,多的是俗世风味。
巧在这一日,终于是碰见个珍奇物。
马车行驶在偏郊窄道上,游儿见得四下无人,撒野一般驾得飞快。
却突然被江无月疾手过来取走了缰绳,再慢慢加力往后扯,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游儿不解,正要开口。江无月已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往侧方的密林里一指。
游儿伸着脖子,挤眉弄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细声问道:“你让我看什么呢?”
江无月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了句:“有光……”
“光?”游儿又仔细观瞧一阵,一大片树盛林茂,郁郁葱葱,树下的植被都荒乱高长,没得过膝盖,日光照在油绿的叶面上,洋洋洒洒地灼眼。
游儿眼睛都望酸了,低声嗔道:“大白天的哪里不是光!”
“不是……”江无月又指了指,“那里坐了个人。”
“啧,到底看光还是看人?”游儿弯下腰,从树影间又望过去,好像是有个人影坐在林子尽头的山脚下,因为野草高茂,只隐约露出了半个脑袋。
“看人……”江无月轻声说着,“那人在发光。”
游儿倏地直起了身子,直撞到江无月受伤的胳膊上。
“嘶——”江无月促声吸了口气。
游儿秀眉一皱:“你手不是好了么?!”
“我说好差不多了,也没说好全了。”
“你伤口怎么好这么慢!”
“可能是你师父的药不行。”
“净胡扯……”
“先别说这个了……”江无月打断了两人压声的碎语,“一会儿她该不见了。”
游儿又往草间的人影处望了望,暖风拂过,闲草株株来回晃动,人影绰约,好像是个身着青衣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