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记+番外(63)
她没有摘下手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不想把手背的针孔袒露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丝绸材质触在光亮的琴键上有些打滑,弹出来的音符磕磕绊绊,错处不少,甚至还有些跟不上节奏,想也不用想这一节播出去后又会有多少来自某人粉丝阴阳怪气的嘲讽。但这样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能表现给郁清歌看,她是对这些怀旧之情嗤之以鼻的,也许她曾珍惜过两人肩靠着肩弹琴的时光,但到了现在也早已彻彻底底地从梦境中走了出来,不再被过去的幻象紧紧缠缚。
因为吊了两天水而青肿的手背在不断的来回弹奏中崩得过紧,细微的痛意传来,她想把节奏拉慢一点舒缓一下,无奈右手的旋律是另一个人在把控,而她们也早不是以前那种心有灵犀的状态。她憋着一口气,努力跟上右边的旋律。
只是,为什么要在学员面前提这些事呢?变着花样给她刷好感吗?之前也是,明里暗里帮她解了不少围。郁清歌到底是想向她证明些什么呢?或者只是单纯为了节目效果才这样做?
并不和谐的琴声中,她偏头望着郁清歌专注而带着点怀念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
你是想告诉我你没忘记当年的事吗?可是那又代表什么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喉头有千言万语滚动着,却迟迟无法吐露出来,二十几道视线从四面八方紧紧地包围,面上的假笑却已保持不住。她再弹不下去,突兀的停下了手。
右手的旋律寂寞地又响了一会儿,郁清歌好像也在出神,直愣了两三秒才发现她已经没有再弹了。
“……我忘得差不多了,就不献丑了,还是让你们郁导完完整整弹一遍吧。这么好听的曲子让我一糟蹋,怪难受的。”
她没有看旁边的人,也没有管周围传来的遗憾的句子,兀自站起身退进了人群。方才还拥挤的琴凳空了一半下来,让上头仍然坐着不动的人的背影显得寂寥得很。
郁清歌没有说话,无甚表情的脸上一双眸子格外幽冷。她抬起左手,落在刚才还被另一个人按着的位置虚虚抚了一遍,背脊挺直,不一会儿,优美动听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威尼斯船歌如小河流水一样潺潺地响了起来。
夏晚木盯着钢琴上那双起落的手看了一阵,心里空空落落,只觉得奏出来的每一段和弦都仿佛在提醒她的存在是多余的。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低声向周围的女孩们解释一句,从人墙中挤了出去。忧郁怅然的琴声仍然寂寂地响着,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席而中断。
-翻脸无情小晚木
镜子里的人脸带着病愈后的憔悴,淡淡的眼圈连护肤品都遮挡不住,夏晚木俯下身一遍一遍冲洗着左手,望着哗哗的流水出起了神。
在这里磨蹭的时间已经太久,再不出去该有人来找了,她刚关上水龙头,侧边的门口迈进来一个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看。
这样别扭的性格还能有谁?她连头都懒得转一转,扯下墙上挂着的抽纸不紧不慢地擦起手来。如果说不久以前还会为这样私密的会面抱有任何期待、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心如止水,从里到外都是浓浓的厌倦。郁清歌也许是慑于她的冷淡,或者根本就是无话可说,总之直到她把最后一滴水珠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再戴上手套抻平上面的每一丝皱褶,安静的洗手间里一点声音都听不着。
时隔多年,包容这人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如今剩下的对只有这种欲言又止行为的反感,她背着手转过身去,语气不太友好地问:
“什么事?”
郁清歌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顺着肩膀滑了下去,恨不得拐个弯绕到她后面的样子:“你手怎么回事?”
她笑了笑,混不在意地带过去。
“你那天不是在场么,不就是不小心捏碎个杯子而已。”
“那是右手,你左手怎么了?”
没完没了的。夏晚木眉心蹙起,声音里已有了点不耐烦。
“什么怎么了?”
对面的人抬眼望着她,脸上是认真到固执的表情。
“你弹琴的时候动作幅度压得很小,每次一抬手就会皱眉,到底怎么了?”
她有些哑然,实在不知道这个人哪来的功夫注意到这些细节,明明一副很专注地在按旋律的样子。
“手套带着打滑,失误很多心里烦躁不行吗?”
她别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是厌烦。
“那为什么不把手套摘下来?”
不依不饶的追问让她恼火了起来,八年前残余的怨气在这时抬了头。心头被这极度的讽刺的场景刺痛,她咬着牙,音量不受控制地升高了。
“关你什么事?以前那么惜字如金,现在话倒是多起来了?”
“你的相好又不是我,还管那么多?我现在什么样跟你还有什么关系?需要你跑来故作殷勤嘘寒问暖吗?”
带着尖刺的话语同时扎进了两个人的心,她看见郁清歌抿得发白的唇角和眼里不敢置信的伤痛,喉头干涩,悔意慢慢爬上心间。但未必全是气话的句子已如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第55章 保全
夏晚木垂下眼帘,死死盯着脚底下踩着的瓷砖上的花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从上次在房里对着郁清歌好一顿冷嘲热讽,她以为该发泄的负面情绪都已经发泄完了,却没想到再一次见面时还是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事实上,一味地去伤害、刺痛这个人并不会使她的心里好过多少。
早该了断了,像这样藕断丝连,无异于放任过去的噩梦持续折磨彼此,她已有了决心,虽然不够坚定,但是时候把一切都说个明明白白。
“郁清歌。”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语速很慢,却不容置疑,“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吗?那好,我现在再重复一遍。”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再纠缠,也请你不要纠缠。既然当初是不欢而散,现在也没必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没有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你,如果你有任何愧疚或是后悔,大可不必以这样的形式来赎罪,因为我已经不再想为你费一点心思了。”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自嘲了一番:“当然我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可能其实你也不想提以前的事,这样帮我什么的只是为了节目效果和自己的人设。但我拜托你,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和底线,就不要把我当踏脚石一样去成全你的大好前途。以前不管我们俩一起做过什么,至少大部分还算是美好的回忆,别把它们当成娱乐大众的消耗品。你已经拥有得够多了,给我留下一点点东西都不行吗?”
“还有就是,我承认当年的事情我还没有释怀。所以,麻烦你不要……”她犹豫了一会儿,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两下,还是把话说完整了,“老是做出一副假装很关心我的样子。”
像一场无休止的拔河比赛,两方远称不上是实力相当,她看着中心别着的那朵红花往另一头一直一直偏移,却迟迟没有主持人来吹哨喊停。因此她松了手,任凭另一个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却闷闷的,疼的厉害。
又能怎么办呢?她输了八年,输到把一整颗心都亏空了,最后只得用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保全自己。
她抬起头,这次真的什么旁的都没有想,眼里无一点波澜,平静地望了一会儿曾经爱过那么久的人,很真诚地开口。
“跟分手那天不一样,现在我确实真心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我不是个圣人,郁清歌。”她上前两步,擦着那人的肩停下,目视前方,话音有点飘忽,“所以请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风光就好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战我的耐心,不然最后连陌生人都当不了,只能做仇人。”
“我相信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这种结局吧?”
她仍然背着双手,静立在原地等着那人的答复。大中午的,楼里的工作人员和来宾都吃饭去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附近一个人都没有,隔壁那边不知道哪个坑位的龙头坏了,水声哗啦啦的一直响,听得人心里又慌又燥。良久,直到她两手的指头揪成麻花,郁清歌才出了声,那语气低沉,恹恹的像夏天正午稀疏的树枝间被晒得无精打采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