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湛朗声大笑:“娘子大人有令,小人自然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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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顾子湛的保证,但楚澜依旧不敢托大,当天夜里,便手书一封,当着顾子湛的面唤进来青鸢,寄给了元晦道长。
顾子湛头一回见到这只大鸟,吓得唧唧缩缩,又惹的楚澜好一番嘲笑。
同时,因她们对豫王妃起了疑心,这几日,便让白二继续去秋霞家人那里探查线索。顾子湛联想起之前曾让段勇去查过刘安与刘喜的关系,只记得当时段勇复命时说过,刘安的婶娘已不在其家乡,于是顾子湛便没有令段勇继续追查。
如今看来,这两人事涉同案,背后牵扯重大,不该掉以轻心。索性就将白二与段勇放在一起,对这两家人去继续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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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帝为了帝王颜面,也为了安抚顾子湛与楚澜,在顾子湛与楚澜回府的第二日便发下了许多赏赐。不知情的如春晖等人只道这是对楚澜怀孕的例行赏赐,但头脑精明的段勇和见微,已经渐渐觉出不对来——这些东西有些过于贵重了,不像奖赏,倒更像是封口。
顾子湛与楚澜对此没有多说,但以那二人的敏锐,还哪会不明白这便是默认了。楚澜做的更直接,因着顾子湛被天顺帝下旨禁足,连期限都没说是多久,她便也借由“养胎”的由头,与顾子湛一起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整日喂喂艳丽、逗逗子湛,好不惬意。
自从心意互通之后,顾子湛整日里肖想的那件事,也终于得到了楚澜的应允。于是这两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终于在不懈的探索和努力中,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和谐。
从此,顾子湛食髓知味,不可自拔。
而对于她花样百出的借口和理由,也得到了楚澜由衷的敬佩。
拿一壶酒与楚澜花间酌饮,顾子湛说这叫“花间一壶酒”,自然要“醒时相交/欢”;
夜里楚澜要看书,顾子湛在一旁烦她,楚澜便叫顾子湛自己先睡,顾子湛就会开始发牢骚,说楚澜是在“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不如直接“脱罗裳、恣情无限”;
就连楚澜换身新衣裳,顾子湛都能上前动手动脚,被打翻在地之后,抱着头在一边幽幽开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更有甚者,一日,顾子湛竟然背着春晖抱走了她家“艳丽”,举到楚澜面前背起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还没背完,就见春晖一脸暴怒从后面追来,一边骂她不要脸,一边骂她咒自己家的小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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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有些诗词是这个时空也存在过的,有些没有的,就全靠其本身直白的字面意思与顾子湛现编的胡说八道做解释了。对此,楚澜真是好气又好笑,偏又几多羞涩,到最后,也是不得不从,且身心舒畅、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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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的时候,傅友来了。
距离当初大朝会上的那出闹剧,已过去整整十天。
这十天里顾子湛与楚澜大门不出,但对于外面的事,也一件不落的全都知晓。只是傅友不知道这些,这次过来,也是给她们通报一下大朝会的后续情况。
自那日在迩轮县一别,傅友护送王书礼灵柩回京,顾子湛已与他一月未见。如今再见,只觉得傅友整个人都成熟不少,只是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傅友前天刚过了二十岁生辰,瘦了许多,面孔少了青涩,已是青年人的样子了。他对大理寺的差事也不再上心,开始专注于赚钱致富。
就听傅友提起,王允和被褫夺一切爵位,判了秋后问斩,嫡系一脉的男丁全部判了流放,妻眷被充入教坊,所生之女皆扔进宫里为奴为婢。妻族也受了牵连,家中五世不可参加科举,亦不可入朝为官。
那些牵连其中的,曹炎与刘充、王珹等人不必说,罪名定作勾结乱党、污蔑东宫,判了斩立决,其满门男丁被诛,女眷充入教坊,永世为奴。就连民间一些与假官银有些关系的商户,甚至仅仅是使用过假官银的店家,凡说不清来源的,也被罚家产全数充公,本人斩首示众,家眷一概流放,为披甲者奴。
王允和那些证据中牵扯到的各地驻军首领,也被天顺帝一早派出去的龙骑卫撤换,由龙骑卫亲自搜查罪证,一旦证据确凿,立刻就地斩杀。
至于太子,因御下不严,由其属官——东宫詹事府詹事许若谷抵过,撤去其詹事一职,降为五品左赞善大夫,太子也被罚俸一年。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血流成河,唯独东宫得保安宁。
这般对比之下,难免不令人心寒。是以朝野上下虽被天顺帝的铁血手腕弹压,但其下涌动的暗流,已愈发激烈。
第四十三章 少年情难逝,旧事引深思
大昭之前,是世家的天下。便如顾氏, 起事时已是百年门阀, 底蕴深厚。太/祖建国后, 不少旧贵族舔着脸伸手要来分一杯羹。太/祖深恶之,着手斩除了几个领头闹事的世家,又大力提拔依靠科举选出来的寒门子弟, 使得大昭的世家,远不如前代猖狂。
但世家毕竟树大根深,至今在朝堂上依旧掌握着不少权利。天顺帝此次,本意也有借机打击世家的打算。但奈何朝中门阀大族之间盘根错节, 他这一回出手,没有几家是没被牵连到的,反倒令世家同仇敌忾,抛去内斗, 转而一致对抗皇帝了。
又因为那些出现在证据中的“私兵”最终查到的, 仅有不到千人,普通世家的家丁奴仆加起来都比这多, 也使得不少世家觉得天顺帝是在借机生事。
于是, 在世家的挑拨之下, 朝堂之上立刻生出了许多不满天顺帝铁血手腕与处事不公的言论。包括民间, 一些小户人家被大族拉去抵罪,本就血泪未干。他们不敢去与大族抗战,便仗着天高皇帝远,对朝廷和天家多有怨愤之词。
而首当其冲的, 自然是被天顺帝明着保下的东宫一系。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豫王的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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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湛先前便与傅友商议,从教坊中救出了王书礼的生母,又想办法保下了王珹那名怀有身孕的姨娘,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王珹老母在抄家之前自缢而亡,不过也只是这场斗争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具白骨罢了。
这话题颇有些沉重,三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忽听傅友在一旁嘲讽一笑,说道:“说起定国公王允和这次犯的事,有一点,子湛老弟你绝想不到。可笑,你我当初,可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发现这其中的阴谋了。”
顾子湛纠正他:“叫姐夫。”又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事?”
傅友没在意她的打岔,喝了口茶,依旧是满脸嘲讽,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会成为兄弟,还是因着王书礼那小子的一幅假《松鹤庆寿图序》。”
这事情太过久远,顾子湛一时有些记不起。好在傅友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往下讲:“我在大理寺中,见到了那曹举人替王允和造假的信件。有好几封的背面,都与当初那幅假字一样,被火烤过,便会出现‘定国公府’四个字。而这四个字的笔体,又与官造银子上的一模一样!王允和铸的那些假官银,就是照着这曹举人写成字迹的浇铸而成!”
顾子湛根本没有想到这两件事竟然会有关联!一时之间,脑中思索几分,惊呼出口:“既然是这样,那日你说的王书礼从西市书画铺子掳走的那户人家,难不成,竟就是这个曹举人?”
傅友点点头。良久,低声叹一句,“可怜我家王书礼,明明是当爹的做下的恶事,却拿儿子来挡骂名!”又狠狠一拍桌子,傅友怒目圆瞪,骂道:“王八蛋!爷爷日他个球!”
顾子湛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也许,当初的曹举人,在被人强迫做下那些事时,始终在寻找得救的希望。只可惜阴差阳错,他们谁都没有那样深远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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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澜原先并不知晓这些事情,但听傅友的话,已大概明白了事情始末。她见顾子湛神情低落,很是心疼。这件事说到底,与他们二人并无关系,他们也一样是无辜之人。
在桌下握住顾子湛的手,楚澜柔声安抚:“这事是作恶之人犯下的,该承担罪责的是他们,不是你们。子湛,人无需为没有做过的坏事负责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