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对啊,而且鲦山若内空极其容易坍塌吧?”卫封补充道。
李堂道长收起火折子,自墓壁取了三根火把燃上,随手递给卫封和百里弥音,自执一根。登上通往墓室的阶梯,李堂道长转身饶有兴味问:“九阶若是往下走,那按理我们该走往下延伸的阶梯,这一路过来你们可曾见过下走向的阶梯?眼前你们脚下的阶梯亦是上走向,目测这个高度明显高于石台下的甬道吧,照此计算,此刻我们岂不是已回到地面上了?”
卫封点点头,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已置身山体内部。
古墓拱顶结构,受力面大,容易分散承重,结实扛压,坍塌的可能性极微。拱顶平层灌满火石流沙,一经外力挤压便会触发机关,导致火石引燃,流沙倾泄。拱顶一旦突然泄去了火石流沙形成中空拱体,好比抽去了颈梁,最终造成山体坍塌。打盗洞所将产生一连贯的危险不仅会让人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容易搭上性命,百里南不得不把心思放在九阶雷池阵上。
李堂道长站在石椁前向卫封招招手,两人合力推开椁盖。椁内安放一具黑棺,棺盖已被掀开,不消想亦知是百里南所为。棺内一股淡淡的腐木味,棺底刻着不曾着色的环形蟠螭流纹,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李堂道长跳了进去,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在棺底摸索着。不一会,只见棺材底板缓缓自两边拉开,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赫然显露出来,看上去仅可容身一人通过。
“小百里,第七阶你来带路?”李堂道长压下火把熨了熨洞口,瞅着百里弥音为难道:“黑灯瞎火走迷阵,我心里没个底。”
“哈哈哈......道长莫不是怕黑罢。”卫封扬了扬手中的火把,笑道:“这不有火光吗?”
“你笑个屁!”李堂道长一掌拍向卫封脑门,斥道:“就知道笑,来来来,蠢货,给你领路。”
百里弥音跳入棺内,随手扔了火把,将户绾拉上来,叮嘱道:“洞口不高,我先下去,你跟着跳,我会接住你。”
户绾点点头,有她在才能徒长几分胆气。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洞口,户绾竖起耳朵亦听不到双脚落地的声音,正犹豫要不要跳,忽闻她的声音从底下传来。“绾儿......”
跌落怀抱的一瞬间,入目只有不可视物的黑暗,户绾恍惚以为自己没睁眼。凭感觉触摸到百里弥音的脸颊,凝神凑近细瞧仍看不到一点轮廓,户绾忽地慌乱起来,以为自己瞎了。
“李堂道长,你快点上火把,我......我好像瞎了,真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卫封说出了户绾正想对百里弥音说的话,听他焦灼的语气,远比户绾慌张。外面夜再黑,稍作适应也不至于瞧不见廓形,哪曾遇过这种抹不开的黑暗。
“莫慌,第七阶是黑雾迷境,弥漫整个地宫的黑雾浓厚馥郁且密不透光才会无法视物,离开这里便好了。”百里弥音放下户绾,将她的双手搭在自己双肩,幽幽道:“黑雾迷境的悬梯无栏无靠,狭长幅窄,悬梯下遍地尸蹩若巴掌大,数百年未进食,想来已是饥肠辘辘,若失足跌落肯定尸骨无存......”
“尸......尸蹩......”卫封听百里弥音一席话,顿觉头皮一紧,一想到脚下密密麻麻油光黑亮嗷嗷待哺的尸蹩,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嘁,现在笑不出来了?我看你比我更怕黑罢。”李堂道长摸索着将双手搭在户绾双肩,不忘嘲讽卫封,鄙夷道:“不想死就快点把你那两只猪蹄子搭到我肩膀上,小百里自会带我们出去。”
百里弥音从容踏上曲折迂绕的悬梯,为照顾身后的人不得不放缓步伐,四人如同老迈笨拙的蜈蚣一般在悬梯上挪移。走了一段路,渐渐感到悬梯有坡度,斜斜往上的走向恰好验证了李堂道长的说法。户绾攀着百里弥音,但觉她双肩平稳,步伐一落一步坚定果断,丝毫没有试探犹豫的痕迹,不像看不见的样子。户绾虽有疑惑,却也知眼下不是该好奇的时候,只好暂且按下不问。
“为什么不点火把照明?”卫封问。
“怎么一入七阶你就又眼瞎又耳聋的?小百里不是说过了吗,黑雾浓厚馥郁密不透光,点了烛火也得被其吞噬成一团较之萤火更为微弱的光芒,还指望照明?”李堂道长颇不耐烦解释道。
“那百里南是怎么通过......”卫封本是随口一驳,而言未尽,忽然想到百里弥音,转而问:“祭司是如何在黑暗中分辨悬梯走向的,莫不是依着路线图丈量步伐吧?”
“自然需要熟记路线图。”百里弥音一路看着悬梯上拖行的痕迹,漫不经心道:“小叔想必是匐匍在悬梯上,摸着梯沿向上爬行,辛苦他这般狼狈了。而我则不同,我能看见。”
第15章 不速之客
正为此疑惑的户绾突然得到答案,一如对待百里弥音过快愈合的伤口那般不知当作何感受。比起欣喜,担忧更甚。“阿音道是黑雾可吞噬火光,你的视力却能穿透,这......不单纯是视力较常人高的原因吧?”
“具体原因我亦不清楚,只知并非天生如此。”百里弥音驻足,须臾转身道:“如今可以点上火把了。”
李堂道长和卫封闻言俱是振奋,顾不上纠结百里弥音的夜视眼,迫不及待摸出火折子吹起来。但见火苗跳跃,他们长长舒了口气,一颗忐忑的心甫才踏实下来。借着微光,户绾见百里弥音在一旁揉眼睛,想是方才注意力过度集中,眼肌长时间用力而引起疲劳干涩等不适感,很是心疼。
进第六阶之前,李堂道长再三嘱咐不可出声,脚步放轻,不要惊醒休眠的九头虺,否则命悬一线。百里弥音素来寡言,走路亦悄无声息,丝毫不用担心她。户绾见识过血蜘蛛,再听到九头虺这种字眼时,不免脊背僵直,对怪物唯恐避之不及。
“不会吧,可同《山海经》里记载的九头虺,色如绶,鼻有钩?”卫封吃惊道。
“正是,你要是吵醒了它,保准九个刺钩把你剌成碎片。”李堂道长严肃道:“我可不是吓唬你。”
“行了行了,你比我师父还啰嗦,我心里有数。”卫封说罢举着火把蹑手蹑脚登上石阶。
百里弥音一手持弓一手牵着户绾不疾不徐登上石阶,李堂道长走在最后,脚步极轻。尚未进入九头虺的地盘便已如此小心谨慎,可见它有多难对付了。
“啊!”卫封突然惊呼起来,后退时脚下趔趄踩空,一屁股摔坐在地,满目惊惧。
百里弥音处变不惊,依稀听到前面连绵不绝的嘶嘶声,当即明白卫封何以如此狼狈。
“臭小子,你......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李堂道长显然也听到了九头虺吐信子的声音,颇有些气急败坏。
“不......不关我的事。”卫封咽了咽口水,急切道:“我进去刚点上两侧的烛台就看到九个红彤彤的蛇头远远朝我吐信子,我都快吓没命了,真不是我吵醒它的。”
“起开。”百里弥音身形一闪,如一阵风拂过卫封,待一干人反应过来,她已单枪匹马进了阵。
户绾和李堂道长连忙跟了过去。放眼望,六阶按二十八星宿排列,安置着二十八个齐胸高的铜鼎,鼎里装满红白两色胶着的粘稠糊状物,略微有点腥味。百里弥音叉开腿立于相邻的两个铜鼎边缘,自箭囊拔出三支赤羽箭,尚来不及张弓,只见九头虺高昂的头微微后倾,显然是要发动攻击。百里弥音见状立即跳开,毫无章法在铜鼎间跋跃,九个赤红的蛇头紧追不舍,好几次堪堪擦过她的衣摆,惊险万分。
九头虺身约两人粗,皮纹红白相间,颇艳丽,身长盘在铜鼎下难以估量,九个头看似有气无力四散漂浮,实则灵动迅猛。每个头颅上均有一个凸起的刺钩,尺长,光滑无齿锯,却坚硬无比。乌鼓鼓的眼睛既像涣散无神,又像时刻注视着四面八方,鲜红分叉的蛇信子在空中扑棱,噗嘶声不绝于耳。
“李堂道长,我牵制它,你带人过去。”百里弥音沉静交代了声,引着九头虺跑向角落。
“快,跟我走。”李堂道长当机立断,领着卫封和户绾疾步穿梭于铜鼎中。
仨人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偌大的地宫中,尤为清晰。九头虺对百里弥音的攻击回回落空,霎听到响动竟放弃了她,调转方向昂扬着九个灵活的蛇头嘶嘶怪叫往仨人袭去。被它步步紧逼的百里弥音这才得以找到机会还击,迅速拉开弓三箭齐发,任九头虺游移的速度再快亦跑不过百里弥音的赤羽箭,堪堪穿透三个蛇头。九头虺吃痛挣扎,耷拉着中箭的蛇头躁狂起来,蛇身猛甩,力气极大,横扫翻一片铜鼎,里头糊状物泼了一地,地宫瞬间腥臭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