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拿她没辙,自己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见底下不高,楼上也的确没那么难爬,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椅子给她搬了过来。
穆以安麻溜地爬上了椅子,又将自己送出了窗户外面,笑嘻嘻地道:“今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宜爬窗!”
话音刚落,只见她扒着窗户的双臂一发力,腹部收紧,直接将自己倒甩了上去,稍微一用力,三楼的窗户就打开了!
穆以安又倒了回来,洋洋得意地冲着陆骁挑了挑眉。
陆骁:“……小姐你小心一些,我过来扶着你点儿吧!”
在陆骁的帮助下,穆以安虽然花费了些力气,但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溜进了三楼的那间房间。陆骁跟着上来之后,穆以安又小声将窗户合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贴近了隔壁房间的墙。
果然有细碎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穆以安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今日京兆尹齐大人上门去搜查王家了,看来有些东西是您藏起来了。”
是男人的声音,应该就是高羽琛了!
穆以安不由得又凑近了些。
“是我藏的。”
一个淡漠的女声传了过来,但隔着墙,听得不太真切。
穆以安更兴奋了!
终于老穆家也要上演狗血剧情了吗?!
还未等穆以安兴奋完,那个女声又继续道:“我不想让人乌糟了她的名声,当然,我拿走了一些东西,自然也还回去了一些东西。”
这时候,穆以安却再也兴奋不起来了,呆呆愣愣地立在了原地。
……这个女人说了很多话,足以让穆以安判断出她的声音。
这是……含章的声音……
穆以安嘴唇翕动着,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只听高羽琛又道:“不愧是殿下。”
穆以安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真的是戚含章!
那厢
戚含章轻轻端起茶杯,放在鼻尖之下细细嗅闻着,垂眸道:“她是我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我当然应该保护她。”她抿了一口杯沿,才抬起眸,道:“羽琛哥同我绕了那么久,是该告诉我真相的时候了吧。”
高羽琛叹了一口气,放开了压在信封上的手,道:“殿下请看。”
戚含章白玉般的手指将薄薄的信封撕开,纸张摩擦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中回荡得格外清晰。只见她一目十行地将信封上密密麻麻地黑色字迹看完之后,指尖已然在颤抖了。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反复揣度、反复猜疑、反复受罪。
高羽琛将她已经渐凉的茶水倒了,重新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戚含章颤颤巍巍地放下手上的信纸,那信纸薄薄的一片,却有千斤重压在她心头,使她喘不过气来。
她蝶翼般的睫毛颤抖着,已有泪水在她眼眶中酝酿:“信上说的……都是真的?!”
高羽琛有些沉重地道:“……是的,公主。”
戚含章只觉得喘气都十分困难了:“合阳陆氏一族……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阖族上下三百余人,顷刻之间……命丧黄泉!”
高羽琛没有说话。
“三百人……”戚含章不停地吸气,贪婪于每一口自己呼吸进去的空气,“上至耄耋,下至垂髫……他一个都没放过。”
高羽琛摇了摇头,道:“放过了一个。”
“谁!”
“那使婆孙子。”他沉痛地道,“这桩事,是我父亲同穆国公都一直未曾开口言说的,此次穆老幺出事,王家将穆国公彻底得罪了,穆伯伯便主动托人将这个消息一并给我,期望我带给公主。”
“使婆……使婆的孙子?”
“确切地来说,这只是个假身份。事实上,使婆儿子未曾留下一儿半女,当时穆家和高家几经周旋、多次进宫求情,穆国公夫人甚至在身怀有孕、即将生产的情况之下还在长乐宫门前跪了小半个时辰,才换来了陆家一个偏房嫡子的性命。”
“秦夫人……秦姨她!”
“正是,那一跪之后,穆国公夫人虽平安诞下老幺,但终究还是伤了本根,没过几年……就仙逝了。”
戚含章缓缓吞了一口口水,似乎想要缓解一下喉咙深处火辣的灼痛感,但于事无补,只听高羽琛道:
“那个孩子一直养在穆家,从不惹人怀疑。”高羽琛倒吸了一口气,“他叫陆骁,是穆以安的贴身护卫。”
墙那边,穆以安震惊地盯着站在自己身边像个木头一样的陆骁。
陆骁没有贴墙,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突然看见穆以安瞪了过来,没来由的脊背发凉,结巴道:“小、小姐?”
穆以安沉默,只是摇了摇头,又转了回去。
戚含章也愣了不少时候:“是陆骁……竟然是他!”
高羽琛道:“不错,此事连陆骁自己都不曾知晓。穆伯伯一并说了,若是有一天,陆家清白得以昭雪,到那时候,才是让陆骁回归本家、重整家门的最佳时机。”他又苦笑一声:“其实,公主想必也清楚,即便是用此事扳倒了皇后,以陛下骄傲的个性,也断然不会为陆家翻案、为贵妃娘娘平冤。”
戚含章手上不稳,微微一抖,将高羽琛刚才斟满的茶杯碰倒了,茶水顺着桌子流淌了下来,打湿了她衣裙的一片角落:“是啊……父皇不会管的。”
高羽琛从袖中又重新掏出了一个半月形的木质腰牌,低声道:“高某按着公主给的图纸,找到了工匠重新打造了一块这枚腰坠。”说罢,他将腰牌递给了戚含章。那腰牌通体棕褐色,上面甚至还留有清晰的年轮木纹,古朴却又不失典雅大气,腰牌上雕刻者一朵素雅的兰花和一枝桠的新叶,腰牌上不刻一字,却隐隐约约透出了陆家的家训:“芝兰玉树”。
她有些惊喜,摩挲着光滑的木质表面,眼神迷茫,道:“这是合阳陆氏的家族腰牌……我寻访多年,凭着当年零星之人模模糊糊的记忆,勉强复制了一块出来。个中细节经不起考量摔打,勉强能做个纪念,糊弄糊弄自己罢了。”
她握着腰牌的纤纤玉指缓缓收紧,目光扫除了眼前的氤氲雾气,收敛起自己一直隐忍乖巧的惺惺作态,冷冷地道:“既然连我都能糊弄过去,那么糊弄其他人,想必也不成问题。”她抬起头,盯着高羽琛的眸子盛满了哀伤:“陆家当年是逃难从北边迁到了南方的,自那之后陆家家牌上便再也不刻家族之名,防止意外。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好事在于它迁徙之中能保护合阳陆氏上下安全,如今也能为我所用作为宝贵筹码;坏事在于,真正需要看清它的人却始终被蒙蔽双眼。”
高羽琛摇了摇头,并未对这件事情多做评价。
戚含章站了起来,对着高羽琛微微躬身表示感谢,随后抬脚便想走出去,却被高羽琛叫住了。
他只是问道:“公主决定好了的事情,羽琛不曾有质疑。只不过,公主想过退路吗?”
“我方才都说了……”
“是!公主无所畏惧,也敢于豪赌一局。”高羽琛打断了她,“可是,公主有想过以安吗?”
戚含章顿住了脚步。
高羽琛皱起眉头:“以安想要的,可能并不只是她口中告诉公主的自由。”他凝望着戚含章的背影:“或许,她的野心会更大一些。如果,穆以安要你呢?如果她要的是你,昭平公主戚含章,你还赌得起吗?!
“你还敢用自己的一生去做抵押吗?”
戚含章的眸子剧烈颤动,睫毛不停抖动着,似乎在诉说着她早已不平静的内心翻涌浪涛。
她不敢多说一个字,甚至不敢直接面对高羽琛灼热的目光,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慌慌张张地将房间的门打开,想要走出去。
戚含章猛地把门拉开,却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一个姑娘低垂着头,站在他们的房间门口,额前的碎发遮挡了她明亮的眼眸,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和肩膀,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着,在静谧的走廊之上发出细小的呜咽。
……是穆以安啊……
竟然……是穆以安。
第24章 这算表白吗?
长乐宫
钱尚宫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金色盘子,怒道:“怎么今日送得这么晚?!”
小宫女平时被她训斥怕了,瑟缩着肩膀,支支吾吾地道:“太医院新换了方子,说是娘娘这两日思虑过重,身子越发不爽利,便换了几味药,煎得久了些。”她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最后还是害怕地跪在地上:“姑姑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