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
亲兵退下之后,穆以安大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桌案上的所有奏章全部扫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冲击着每个人的耳朵,众人都只觉得后背发凉,心头更是被苦涩占据填满。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穆以安身上。
如今,所有人都信仰着穆以安,信仰她身上属于穆家的铁血与忠诚,信仰她身上的孤傲与魅力,信仰着……她能带着他们一起走向一条明确的路。
钱方进怒吼:“候个屁的审!皇帝老儿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草芥吗?!大殷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数千万家庭的破碎,在他眼中不过是污蔑功臣、制衡权力的筹码和依据吗?!啊!”
陆骁沉默不语,只是将自己的手缓缓放到了穆以安的肩膀上,试探地喊道:“大帅……”
穆以安心绪复杂,道:“先、先不管京城了,我三哥还在、含章也在,他们会有办法的!我们先顾好眼前,不给他们后顾之忧吧!”
众将领应道:“属下敬令!”
穆以安的眸光缓缓黯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桌案后的那副巨大的羊皮地图,沉声道:“我方才说的,你们可都记住了?”
“明白!”
“好。”穆以安眼中寒光一闪,嗜血一闪而过,“时间紧迫,夜长梦多,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谨遵帅令!”
第86章
祁京大殷皇宫
“启禀太上皇,陛下带到!”
几个御林军将未央宫包围得死死的,新上任的御林军都统赵缢带着两个御林军的士兵,架着一个人的胳膊将当今陛下抬到了大殿之中,却不管不顾,直接松手一推,将皇帝扔在了地上!
李德也不禁喊了出来,额头上冒着阵阵冷汗:“放肆!那可是当今陛下!”
御林军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仿佛一个个麻木的木偶。赵缢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这个皇宫太监总管,眸光低垂,等待着未央宫高台龙椅之上、半阖双眼的延和帝。
李德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急得干跳脚,看着趴在地上的皇帝,也是担忧不已。
延和帝缓缓启唇,道:“方才……有人来报,章儿你想要烧了坤宁宫?!”
底下没人应。
延和帝缓缓蹙起了眉头:“声音太小了,朕听不见!”
赵缢立刻会意,一手拽着皇帝的头发,强迫着把人的脸抬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他看着自己手掌上面已经有了鲜血,回头看自己身下的皇帝之时,也是震惊不已。
元兴帝戚含章,大殷的天子,此刻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她的脸上除了刚才自己扇那一巴掌之外的红肿,还有不少其他的掌印,小腿瑟缩地痉挛着,整个人软绵绵的,像一个破布娃娃。
这哪里还有半分皇帝的威严?!
赵缢太清楚方才元兴帝经历了什么。
今日早朝,太上皇直接打断戚含章的讲话,当场拖了尚书左仆射高羽琛出了紫宸大殿,御林军强势地闯进了殿内,冰刀冷刃之下,戚含章咬牙,直接拂袖离了朝,二话不说回去就把自己的坤宁宫点了一把大火!
这一把大火彻底将皇帝和太上皇之间积压已久的矛盾暴露无遗,太上皇也不再伪装慈父,直接命人将皇帝带回未央宫。一旦有反抗,就往膝盖上打!把人清醒着拖过来就好!
纵使身为女儿身的戚含章再如何果断英明,她始终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姑娘,本来就不大好的身子更是被三两棒棍打得整个人都疼得流了眼泪!就这么狼狈不堪地当着宫中众人的面被拖回了未央宫。
此刻的戚含章,嘴唇变带着殷红的血色,一张脸惨白如墙灰,唯有那双眼睛,噙着难以忍受的泪水,翻涌着烙入骨髓的痛恨与愤怒。她就像一匹狼,即使遍体鳞伤也依然高贵,即使万劫不复也依然视死如归。
赵缢的手抖了抖。
只听戚含章气若游丝,嘶哑地道:“父皇不仁……何故怪我不义?”
延和帝冷笑,道:“朕何来不仁?”
“污蔑功臣……乱扣罪名……”戚含章舔舐着自己唇角撕裂开来的伤口,“可谓仁?”
“朕只是在秉公办案。”
戚含章没有说话,只是嘲弄地看着延和帝,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发自肺腑,烫得她胸口又是一阵疼痛难忍。
“御林军……是你的人?”
她艰难地问道。
延和帝颔首:“是。朕深觉皇宫内外动荡不安,调了御林军过来拱卫皇宫上下,尤其是未央宫。”他眯了眯眼,“和坤宁宫。”
延和帝猛地指着她怒骂:“你好大的胆子、敢烧你母妃的旧宫?!”
“呵呵呵……烧啊!”戚含章怒道,“烧得一干二净最好!母妃驾鹤西归之前便已经说过,不愿再见你!儿臣尽孝、了结母妃心愿!”
“戚含章!”
“父皇要赐儿臣死罪、大可放手去写你的圣旨,儿臣等着!”戚含章咬着牙,淬着口腹中滚烫不息的鲜血,双脚无力却依然用手颤抖着支撑起上半身:“儿臣纵使一死也是全了社稷,可届时就无人替您背着个亡国之君的罪名了!”
“住嘴!”
戚含章完全不理会他的暴跳如雷,松开了已经酸软的胳膊,自暴自弃地倒在地上,唇边残留着嘲讽的笑容,一滴泪珠不堪重负,顺着她的鼻梁缓缓滑过脸颊,砸在了地上。
地板华丽得冰凉,周围烛火明亮得刺眼,晃得戚含章渐渐有些神志不清了。
自穆以安走后,她越发睡不着了,每日对着成山的战报、公文、奏章,在书案前一宿一宿地等着天明。她几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今日又是一阵莫须有地所谓“惩戒”,更是让戚含章的身体濒临崩溃。
以安……我的以安……
戚含章双肩微微颤抖。
她想起了那一日穆以安在朝野之上公然冲上高台护着她的双臂,她想起了穆以安环抱她站在城楼之上的温暖,她想起了穆以安双唇柔软的触感,想起了……她的以安,从不忍心见她受到半点伤害。
戚含章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克制对穆以安汹涌澎湃的情感,因为那会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软肋,只要被延和帝抓住一丝一毫,都能让她们共坠深渊而无路可逃。
可现在……她真的累了,她真的控制不住了。
戚含章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若是再给她渡一口气,她定会用力呼喊出穆以安的名字,换得可怜的安慰。
可如今,她没了力气,周围也只是只听延和帝一人号令的、像傀儡一样的御林军,没人在意她,也没人敢上来查看她的伤势。
傀儡……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不打听话的傀儡罢了。
戚含章万念俱灰,可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延和帝恶魔般的低喃:
“不,朕还有别的办法。”
“章儿……你太天真了啊……”
“你想救高家和穆家人的性命吗?”
第87章
初春的北燕皇城还飘着雪,皇城主干道的两边依然是光秃秃的树,唯有一块又一块的红色绸布挂着干枯的树枝,勉强营造出一种喜气洋洋的境貌,只有缩着脖子哈着气取暖的北燕百姓看着那满街的红色“花树”,垂泪不已。
今日是摄政王的女儿,永嘉君主拓跋瑶的成亲大礼!
摄政王拓跋措为了彰显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无尽宠爱,大手一挥直接垄断了北燕京畿一片所有的红色绸布,不要钱似的四处挂着,生怕有人不知道她的女儿今日出嫁!
绸布本就在北燕难以织就,更何况是染好了红色的上等布料,更是千金难买。如今的北燕前线吃紧,可权贵肆意挥霍,谁都无法阻止。
就连北燕的皇帝也不敢说一个字。
永嘉君主今日下嫁入赘的女婿,虽说无可厚非,但到底“入赘”也是不大体面。偏偏摄政王最在乎面子,也最无所顾忌,一个小小的婚礼,竟将整个北燕皇室宗亲、高门权贵全部宴请了个遍!
街道上的百姓看着东边熹微的晨光,又回头看见满街红装素裹,心惊胆战地缩回了自己的陋巷角落去生火取暖了。
摄政王府
小厮们捧着大红色的喜服垂首站在穆以轩的面前,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舌头都说麻了、口水都说干了,可谁都不敢放松丝毫,像一群没有生气的木偶受人支配:“请公子更衣——请公子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