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清一色的婚服?!
穆以轩的脸色变了。
只看拓跋措兴致盎然地走到那每一件婚服面前仔细打量,声音不高不低:“傅年死了之后,钦天监算是没那么忙了,小皇帝说了,近日喜事不多,只盼咱们摄政王府上面能出点喜庆的事情,大家也好热闹热闹!”
“……”
“本王想着,难得小皇帝没作妖了。春天也到了,穆轩,你同瑶儿的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吧?”
穆以轩心中一紧。
穆轩,是他在北燕的化名。
他吞了口唾沫,自己向来不喜多说话,只是道:“草民,配不上郡主。”
拓跋措摩挲婚服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道:“哦?”他转过身来,一双鹰眸紧锁在穆以轩的身上,略有些好奇地问道:“不是上次回去的时候,已经解除了婚约了吗?”
“人未解。”穆以轩冷淡地道。
拓跋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婚服抛开,十分无所谓地又摆手让小厮们下去,然后握住穆以轩的肩膀哈哈笑道:“无妨、无妨!”
穆以轩略有些错愕。
往常的拓跋措,是不会如此亲昵地对待他。总是派人监视他、更是对他百般忌惮。
只觉得拓跋措缓缓贴近了穆以轩的脸,在他耳边慢慢地吐气说话,仿佛一条毒蛇在他脸旁肆无忌惮地吞吐着蛇信:
“小皇帝不爱收拾,总喜欢在我身边落下些东西。你别担心,王府干干净净的了,不会打扰你们成亲的了!”
穆以轩心下一沉,瞬间就明白了拓跋措的话中话。
傅年大人揭发拓跋措的事情,实际上是他暗中筹谋的。
事出紧急,当时主要为了能让拓跋措分神,无暇顾及淮水一带的战事,借此能给穆家一些喘息的机会。穆以轩做事向来缜密,不过在北燕小皇帝那里缺了一环。
北燕的小皇帝……简直就是被拓跋措吓大的可怜孩子。
傅年出事之后,自己先吓得大病一场,终日梦呓不止。怕是现在,也是多多少少将穆以轩自己也捅到了拓跋措跟前了吧……
穆以轩此刻脑子飞速运转着,只听见拓跋措又继续地道:
“近日啊,咱们皇城消息可来的不少。瑶儿说你不爱出门、也不好听这些事情,可我想着,你怎么也算是个南殷人,南殷发生的一些大变故,你还是得知道一二的。”
穆以轩依然没说话,他知道,拓跋措在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
半晌之后,拓跋措才低声道:
“穆瀚死了之后,穆以晨也死了!你知道吗?”
第80章 心上人不在,眼前人不回
拓跋措对女儿从关外捡回来的小白脸本来没多少兴趣的,爱怎么闹、怎么逼婚都随着她去。旁人说那是他对这个小女儿的偏爱,实则上是拓跋措根本不在意她罢了。
他拓跋措的儿子将来终有一天要么继承他的位子,要么就是继承大燕皇帝的位子。至于女儿的话,他既不需要世家之间的联姻,因为对于他来说,掌握军权才是一切之根本,没有必要和像傅年那样的老顽固多做纠缠,他只用确保慕容景跟他是一条心的,慕容景麾下的将军都是他的人就可以了。
养个女儿,随她怎么糟蹋都无所谓,教养好坏、名声优劣都无所谓,只要是他拓跋措的血脉,没人敢多指手画脚。
拓跋瑶在皇城嚣张跋扈惯了,突然在一个这么不听她话的小白脸面前碰了钉子,越是气急败坏、就越想将人搞到手。
拓跋措一开始也就是抱着个看好戏的心情,没打算多出手。
不得不说,拓跋瑶的眼光还不算差,眼前这人虽然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能耐得住他女儿低声下气的哄骗、屈尊降贵的诱惑以及气急败坏的怒火,也是一个奇人!毕竟让拓跋措自己去面对这么个撒泼无赖的姑娘,还不如一刀砍了世界清静来得干脆利落。
是乎,当这个小白脸有一日居然肯放下身段,主动答应回乡去退了那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胡诌出来的婚约。拓跋瑶一开始死活不让他去,倒是他自己很是想见识见识这个小白脸究竟想去干什么。
婚约退没退不知道,可小白脸刚进了南殷祁京城的时候,他派去盯着他的人就一个不剩地全死了。
拓跋措当时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眼中闪烁着点点光彩。
小白脸回来之后,又继续安分守己起来,除了耿直着脖子就是不点头答应和自己的女儿成亲之外,也到没有出什么差错。倒是小皇帝,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开始上蹿下跳着同他作对?!
拓跋措本来十分厌烦去应付小皇帝的,可没想到傅年手上的东西竟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些连他都不曾知晓的东西!
文官是很烦人,可耐不住他们在那群大字不识的百姓当中一言一语就能被人奉为圭臬。
若真让自己冠上了玩弄权术的名头,他拓跋措的名声可就真的能臭千年万世了!
拓跋措表示自己还是没有南殷皇帝心那么大,还是亲自下手去处理傅年了。
他每每忙至深夜才回府的时候,总是会在回廊的凉亭出不禁意就看到那窗后依然在挑灯挥笔的少年郎。
不管多晚,他似乎从不休息,只要拓跋措回来,都能看见他。
渐渐地,拓跋措生出了些许探究的心。
小白脸有一个他非常讨厌的姓氏,姓穆,穆瀚的穆,穆以晨的穆。
一想到南殷穆家,拓跋措就心里一阵堵得慌。
若是没有南殷穆家,他大燕早已踏平淮水以南!
南殷穆家的消息包裹得向来严实,除了已经跟着他爹上了战场的穆以晨,老二和老三都几乎是只听说过名字没怎么见过人,至于那个小女儿,只听说跟南殷的那个公主纠缠不清、很是暧昧。
“穆瀚死了之后,穆以晨也死了!你知道吗?”
拓跋措故意问道,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紧盯着穆轩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穆轩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家国、忠臣、名将,这些似乎都游离在他的生活和关注之外。
拓跋措隐隐约约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冥冥之中他只觉得,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眼前这个书生少年郎的一点儿情绪波动。
那就很好了。
这样的人,反而让他有波动,才是最有滋味的!
只听见那少年郎淡淡地应了一声:“我该恭喜王爷?”
拓跋措微微一愣,没有料到他竟是这个反应。他眯起了眼睛,缓缓道:“如今南殷全境已无可独当一面的将领。杜老将军年事已高,穆家硕果仅存的小儿子也是残疾。你且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大燕铁骑踏平南殷之时,你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去。”
“不。”穆轩突然一下开口,将拓跋措吓了一跳。
他蹙眉,凝视面前这个年岁不算大的书生,只见他眼睛中充斥着从前他没见过的狠戾与滔天恨意。但只是短短一瞬,让拓跋措隐隐约约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待回神的时候才听见穆轩继续道:
“穆家还有一人。”
拓跋措愣了一会儿,却直接笑出了声:“啊哈哈哈哈!你是说穆家那个小丫头啊!我知道我知道、可了不得呢!”他这话明面上是在夸奖称赞,实际上就仿佛随意夸赞一个会表演杂技的宠物玩具一般,带着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与自傲,“听说长得也不错,没有传言中那么得凶神恶煞。挺好的!”
拓跋措故意挑衅道:“邬兰图的亡妻逝世已久,他一直未来得及续弦。这样吧,让那穆以安给他做个后夫人,也算得上是一段良缘佳话了!你说是不是!”
穆轩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拓跋措明明知道,邬兰图的年纪都能做穆以安的爹了不说,他曾是宗泽麾下,也曾是主攻淮水东营的将领之一,更是指挥用巨石砸开淮水东营城墙、致使主帅阮铭当场丧命副将穆以晨重伤而死的罪魁祸首。邬兰图此人,之于穆以安而言,是有弑父杀兄的血海深仇!
他说这话,毫无疑问,是在明晃晃地羞辱穆以安、羞辱穆家!
穆轩藏在袖中的双拳缓缓握紧。
拓跋措看见他微微紧缩的眼角,更加开心了!
他继续道:“哦对了,你知道吗?南殷老皇帝退位让贤了,登基的居然是个女儿家!”他砸了砸嘴,道:“从前我就听闻过合阳陆氏贵妃容貌出众,也动过想要迎她入府的心思!可惜啊、可惜!不过我大燕铁骑踏破祁京城之时,便会屠尽南殷皇室、杀光祁京高门,咱们也干脆将那女帝迎娶回来,据说她天人之姿、千娇百媚的!给咱们的小皇帝正好、做个贵妃!双帝合璧、千古佳话啊!穆轩你说是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