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章脸都红了,穆以安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为什么脸红了啊?!
这、这、这朋友之间不是常事吗?!
小时候、小时候穆以安也帮我按过的啊!
我们连同一张床都睡过为什么我现在脸红了?!
戚含章满脑子飘过宫里嬷嬷们逮着她灌输的那些妇德、贞节云云,脸烧得通红。
穆以安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十分认真地盯着她的脚揉,时不时还来一句:“含章你的脚真好看!”
戚含章:“……”
脸更红了。
穆以安发自内心的话却在戚含章的耳朵里硬生生拐了七八个弯,走向了一个完全不知名、她自己掌控之外的地方。
戚含章的脚很小巧,十分白皙,皮肤很滑,握着就像一块软白玉,很衬手。
穆以安自己的脚比她的要大,而且长期骑马,脚上已经有了些许变形和星罗棋布的小伤口。她有些自卑地往后缩了缩脚,但更加小心地捧着戚含章的脚。
两个人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在大帐之中沉默不语。
气氛越来越诡异。
直到——
“公主,我把您的骑装送过、过、过、过、过来了。”
玉璇掀开帐帘,在一瞬间结巴了。
她做昭平公主的大宫女多年,最后一点职业素养挽救了那件差点掉到地上的骑装。
玉璇:“……”
我看到了什么?!
穆小姐在帮公主捏脚!
这、这、这好像没什么不正常吧!
公主脚受伤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没什么不正常啊!
是啊!就是太正常了所以就很不正常了啊!
玉璇也跟着脸红了。
穆以安:“玉璇?你怎么脸红了?是帐中太热了吗?”
玉璇:“……”
戚含章:“……”
玉璇:“没事、我、我、还好、还好!”
穆以安:“?”
戚含章轻轻收回脚,轻咳了一声,玉璇才回过神来。戚含章现在只恨不得找根地缝钻进去,强行挽尊道:“玉璇,骑装给我吧,我自己换就好了。”
“哦、哦、哦,好、好的,公主。”
玉璇脚踩着云朵飘了出去,云里雾里的。
穆以安盯着戚含章道:“含章,怎么你也脸红了!”
戚含章:“不!我没有!你看错了!”
穆以安:“……?你们今天都怎么了?”
第8章 皇后与公主
昭平公主自九岁开始在宫中斗大小嫔妃、斗不长眼的小人、斗皇后,自觉现在也不能败了场面,长吸了一口气,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本宫现在要换衣裳了,穆小姐……还要看吗?”说着,她就轻轻褪下了宫装的外披,露出了细长的脖颈和精致有型的锁骨,轻眨两下眼睛,故作媚态盯着穆以安看。
她本就长得十分妩媚,只是被平时淡漠的脾气掩盖了下去,真想搞点事情,可谓是一石惊起浪千丈!
穆以安当即就流了鼻血。
戚含章:“……”
穆以安:“……”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着,戚含章手上还捏着褪了半边的外披。
穆以安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逃了出去,像逃命一般:“我先出去啦!我不看啊!夭寿啦!”
她冲到门口靠着营帐的柱子才开始大口喘气。
玉璇也在门口,完全没意料到穆以安会那么快就出来。只是默默地递去了块帕子:“穆小姐。”
穆以安感激地看着她,擦了擦自己的鼻梁下方满江红。
玉璇道:“穆小姐,太快不好。”
“?”
“您还要加强定力。”
“……???”
“加油!”
“玉璇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帐中,戚含章清楚地听到门外面两个女人的交谈,更无论穆以安那个大嗓门。
报复成功的昭平公主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目光又看向一旁自己的骑装。
昭平公主蹲下来,把脸埋进了双膝里,红到了耳朵根。
……天啊!丢脸丢大发了!
戚含章如是想到。
穆以安就这么闷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戚含章,难得老实地跟在戚含章身后,不时抬头瞄了她的背影一眼,又低下头去。
戚含章:“……”
她总感觉背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盯得她发慌。
昭平公主终于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穆以安没注意,直接撞到了她背上!戚含章转过身去,拉住穆以安的手:“走到前头来!”
穆以安一手还捂在脑门上,乖乖地被她牵着走了,脸有些红了。
“我们去、去哪儿?”
戚含章放慢了脚步:“按照礼节,围猎正式开始前,前臣拜见陛下,女眷去拜见皇后,我带你过去。”
穆以安有些不情愿:“能不去吗?”
“这是礼数,须得好好地尽了。”戚含章叹了口气,“我晓得你是不愿同那些小姐夫人打交道。放心,行完礼,你看着我喝完一盏茶,我就带你找赤瑕。刚才我已经让玉璇去大哥那里把辔头拿过来了!”
穆以安听着她的话,才勉强点头应了下来,还小声凑到戚含章耳边道:“那含章你要喝快点哦!”
戚含章没好气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这是品茶,也有规矩的!你当在军营里喝酒啊!”
“含章你又欺负我!”穆以安捂着脑门泪眼汪汪。
“嗯哼。”戚含章心情十分好,唇边勾起了真正的笑意。
可这笑意并没有维持很长的时间,快踏进皇后的营帐的时候就消失殆尽,她也轻轻放开了握着穆以安的手,双手交叠放在腰前,面上一派淡漠与矜持,身上虽然是一身骑装,但这幅模样更像是穿着宫装才有的感觉,在旁人眼中只觉得公主殿下高贵优雅,但在穆以安眼中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这不是她认识的含章。
穆以安有些落寞地扁了扁嘴,但也没说穿,稍微正经了些走路,稍稍退后两步,安分地跟在戚含章身后。
皇后营帐门口守着两个宫女并六个侍卫,见戚含章走近,几人齐齐行礼:“参见昭平公主!”
戚含章微微抬手,淡漠地道:“平身。”
“谢殿下。”
他们这边声音刚刚落地,营帐的帘子就被掀开来,里面走出一个莫约五十来岁的姑姑,十分随意地勾了勾唇角,十分随意地弯了弯腿,算是行了礼,敷衍地对着戚含章道:“娘娘听闻公主来了,请公主进去。”
“有劳尚宫。”戚含章微微颔首谢过。
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钱尚宫。
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忙帮公主拉开帘子,等着公主进帐。钱尚宫却一眼看到了戚含章身后跟着的穆以安,眼睛顿时一亮,笑得脸上的皱纹褶子都叠在了一起,道:“这位,可是穆家小姐?”
穆以安一愣,不知道这个嬷嬷是怎么认出自己的,看了眼戚含章方才回过些味道来,乖乖行礼道:“穆氏以安,见过尚宫大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京城了,别说皇宫了,她回京之后门都没出过几趟。京城中人顶多知道穆家小姐回来了,但谁都没见过她。这嬷嬷能一眼认出她来,八成是戚含章的缘故。
昭平公主同穆家小姐关系极为亲密已经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实了,消息传来传去传了六年,如今看来,当真没多少人同戚含章交好如她们一般的。若是戚含章当真闺中友人众多,一个六年的陈年旧事也不会被一直传下去,钱尚宫也不可能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含章她……这么多年,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只有我一个吗?
穆以安思绪万千,不由地又想起九岁那年自己受了委屈,戚含章还跑出宫找她的事情。
那件事情对于穆以安来说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到了什么地步?
到了她在边关同校尉哥哥们一同喝酒,嬉笑中听着哥哥们谈论起家中妻儿,或是与未婚妻道别的惆怅的时候,被问起来可在京城中留下了什么孽债,她喝了一大口闷酒,故作轻松地道:“让一个人担心了一天一夜,还为我跪了很久,甚至磕了头。腿抖得厉害,漂亮脸蛋上都红了一大块!这算吗?”
校尉哥哥们笑她小小年纪懂得不少,说她欠的是笔情债。
穆以安喷了口酒出来。
只有穆以安一个人知道,那一口酒,兑上那夜清冷的月光,迷蒙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跪在长乐宫百十级汉白玉精致雕花台阶之下的孑然身形。